“徐北,谢谢你,”南星打断他,笑了笑,“但是不用了,跟你没关系,你也不会明白。”
“你他妈什么都不说!我他妈怎么明白!”徐北提高了声音,眼睛里燃着两团火,如果不是考虑动静太大会引人过来,他几乎要一拳砸到面前的铁栅栏上。
南星愣了愣,徐北从没在他面前发过火,这是第一次。
心里的感觉很复杂,除了惊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徐北头顶有个照灯,把他的脸照得很清楚,清楚到能看到眼球上满布的红血丝和下巴上的青胡茬。
熬夜了。南星想。
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但心里还是猛地疼了一下。
“你以前问我,家里还有没有亲人,我说没有,”南星低头盯着拷在手腕上的手铐,嘴角淡淡笑了一下,“八岁那年就没有了。”
徐北满是怒气的脸猛地怔住。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松源的地方?”南星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但又像是望着什么遥远的地方,喝醉了酒一样念叨,“那是一个大山里的村子,是我的家乡,我出生的地方,很远,很美,也很穷。”
徐北张张嘴,还真没听过。
“几乎没人知道,”南星摇了摇头,“一个村子只有不到三十户人,住得是用泥土和茅草砌成的房子,每年的梅雨天都要在屋顶上盖一层草席,不然雨水会漏进来,没有路,下山只有一条山道,上学要穿过一个断崖,很危险,但是没有路可以走,村里的大人就把孩子绑在胸前,再抓着绳子滑下去,这样万一出了事儿,他们可以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孩子……我爷爷说,我爸妈就是这么没了的。”
“不过我记事起就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到他去世我也没见过我爸妈的坟,”南星说得挺平静,“有时候想想觉得他可能是骗我的,没准儿我就是他不小心捡来的。”
徐北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事,这种听上去像电视栏目才会播的夸张故事,让他呆愣愣瞪了南星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我爷爷很有文化,我没有户口,不能去上学,他就在家里教我背诗,我们邻居有个小男孩儿,比我小三岁,一听见我背诗就跑过来缠着我爷爷教他,”南星轻轻笑了,“据说我爷爷是最早一批知青来的,年轻时也做过老师,后来别人都走了,只有他没走。”
“那你爷爷去世后,你怎么……”徐北说得挺费劲,他完全不能想象小时候的南星一个人住在那种黑暗的泥土房里。
吃什么?穿什么?怎么睡觉?只是想到都能感受到那种艰难和孤独。
“我爷爷去世那年,县里来了人,说有一批赞助留守儿童的名额拨到了我们村,”南星顿了顿说,“我们村有好几个,怕名额不够分,邻居家的叔叔就找人塞了点好药材,把我送过去了。”
“是周桐……”徐北突然明白了。
赞助南星的人是周桐。
他猛地记起老任很早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周桐赞助过几个贫苦区的学生,还被何慧当成了出轨的证据。
南星轻轻点头:“不只是赞助,他把当时的几个孩子都接出去了,给我们办了户口,身份证,还找地方让我们住,供我们上学。”
“可是,”徐北皱了皱眉,“周桐赞助过得学生名单里没有你的名字。”
“他把记录消除了。”南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
“为什么?”徐北盯着他。他想到的是周桐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计划的。
南星好半天都没出声,徐北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听见他说:“因为他怕有一天被人发现,他和自己赞助的留守儿童在一起。”
“什么?”徐北皱着眉,没听明白。
“我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跟我说,如果我是个女孩子就好了,”南星平静地说着,“后来……后来他就带我去做手术。”
徐北一开始愣了愣,几秒钟后突然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顿时感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全身都凉透了。
“我操他妈……”几乎是立刻他眼睛就红了,冲过去一把抓住铁栅栏,咬牙切齿地说,“这他妈还是人吗?啊?你要给这种畜生顶罪,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小时候爷爷经常说,承人恩义,当衔草结环,”南星想摸摸他的脸让他别生气,抬起手才意识到自己戴着手铐,只好放下来,盯着手铐看了一会儿, “我欠他的,不只是钱,还有我现在的人生。我是大山里的孩子,如果不是周桐,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那里,像我爷爷一样,直到老死。”
徐北猛地背过身去,没让他看到瞬间就掉出来的眼泪。
南星最后一句话像一把刀一样插进他心里。
比起小小的南星一个人在深山生活,想象他一个人在深山孤独的死去更让他崩溃。
如果没有周桐,他是不是也不会遇见南星。
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松源是个什么地方,也永远不知道有个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就住在那里。
徐北抖着手抹掉眼泪,好不容易平静了一点儿,他转身咳了两声,感觉嗓子堵得都快说不出话了。
“你回去吧,”南星看了他一眼,“最近都没休息好吧?脸色不好。”
徐北摇了摇头,想了想说:“你后来离开,是因为何慧吗?”
“我看到了他们的结婚证,”南星沉默了一会儿说,“日期就在七天前。”
“我他妈……”徐北刚压下去的火立马又窜了上来,也分不清是为周桐的卑鄙无耻还是南星的冥顽不灵。
“走吧,”南星站起身,疲倦地摇了摇头,“我不想说了。”
“等等,”徐北打开门把外面的警卫叫进来,当着他们的面脱下外套,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干净,警卫又检查了一遍,他才给南星递过去,“披着,晚上太冷。”
南星看他一顿忙活,摇摇头:“我带了衣服。”
“周桐给的都不准用!”徐北凑近他,磨着后牙槽说。
“我自己带的。”南星对上他的目光。
“少废话,让你拿着就拿着。”徐北继续磨牙。
“好,”南星看了他一会儿,接过来又看看衣服,“太贵了……”
“就是块布,”徐北哼了一声,沉默了几秒他看着南星说,“我不会让你坐牢,你怎么做是你的事,让我在一边干看着,办不到。”
南星抱着衣服愣住,徐北最后看他一眼:“等着瞧吧。”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西装上有徐北的味道,和一点儿淡淡的体温,南星慢慢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衣服里,很久都没动。
45
从看守所出来,徐北坐在车里盯着挡风玻璃发愣。愣了一会儿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把头抵在方向盘上,听着铃声从有到无,然后又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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