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哀顺变。”医生拍拍他的胳膊。
护士拿着撤下来的东西出去了,来来回回经过李格身边,他仍然一动不动。
南星开始手还抓着病床的围栏,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慢慢转身抱住徐北,眼睛压在他肩膀上。
徐北紧紧搂住他,两人的手臂都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妈……”李格低声喊了一句,病房里只剩他们三个,没有任何回音,李格整个人像断掉的树枝一样猛地耷下去,几乎就要趴在地上了,但额头还紧紧贴着奶奶的手背,“妈……”
徐北眼睛一热,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听见李格声嘶力竭的哭声,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回荡开来。
眼泪一下子滑了出来。
他在脸上抹了一把,摸了摸南星的头发,小声说:“我们先出去吧。”
南星慢慢抬起头,眼睛红得厉害,转身看了奶奶一眼。
奶奶闭着眼睛,看上去很安详,徐北记得医生说过,癌症晚期的病人全身有中度到重度的疼痛,想到这儿他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转身拉着南星出去了。
两人走到休息区的大厅里,落地窗外天空泛起灰蒙蒙的白,雪下得更大了,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两人靠在窗前谁也没有动。
病房里的哭声渐渐消下去,不多一会儿李格走出来,在护士站签完各种文件,走到他俩面前说:“这阵子谢谢了,日子定了我通知你们。”
“别说这个,”徐北看着他,顿了顿,“奶奶除了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我还有几个舅舅,不过平时来往少。”李格说。
“那也得通知人吧。”徐北说。
“我知道,”李格勉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剩下的我来处理,其实这阵子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有要帮忙的叫我们。”徐北沉默了一会儿说。
跟南星下楼坐进车里,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说话,挡风玻璃上落了一层白雪,徐北看了一会儿,打开雨刷。
“我不想回去。”南星突然说了句。
“那去我那儿吧。”徐北侧头看他,南星眼睛有点儿肿,鼻头也红红的,徐北想让他回去再睡会儿,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嗯,”南星系上安全带,冲他笑了一下,眼睛里像是还含着泪,“想睡觉,好累啊。”
徐北扳过他的脑袋在额头上亲了一下:“好,回去睡觉。”
凌晨路上车辆少,但毕竟下了雪路不太好走,徐北稍微减了速。
他那个小居室很久都没回去过了,不过走得时候收拾得挺干净,推开门也没有奇怪的味道,他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想透透气,结果扑面而来的冷风让他生生打了个颤,又赶紧关上了。
“我洗个脸。”南星脱了外套进了洗手间。
徐北听着水声愣了一会儿,找出手机给赵老打电话。
“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早上六点,赵老的声音很精神,“起这么早,准备打鸣啊?”
“师傅,”徐北叫了一声,顿了顿说,“奶奶走了。”
“哪个奶奶?”赵老疑惑地问了句,接着就不说话了,沉默了半天才开口,“你现在在哪儿?”
“刚从医院回来,”徐北往后躺在床上,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您什么时候宣遗嘱啊?”
“明儿吧,”赵老说,“你也过来,做个见证人。”
“我?”徐北皱起眉。
“你这不刚巧打电话过来,”赵老笑着说,“省得我再打电话找别人。”
“……”徐北有点儿无语,想了想问,“要通知全部继承人到场吗?”
“也没几个,”赵老顿了顿补了一句,“对了,老太太家住着的那个闺女,她也得去。”
“小南?”徐北愣了,“怎么还有他啊?”
“小南?叫小南啊,”赵老啧了一声,慢悠悠地说,“你小子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你叫我?”卫生间的门打开了,南星从里面走出来。
“先挂了先挂了,”徐北对着手机说,挂了电话他扭头看着南星额前湿淋淋的头发,“这是洗脸呢还是洗头呢。”
“皮筋断了,没东西扎,长头发太烦了,”南星拉开衣柜,声音里透着疲惫,“有没有厚点儿的睡衣我能穿?”
“有,”徐北从柜子里翻出自己的睡衣扔给他,犹豫了一会儿,靠在衣柜门上说,“跟你说个事儿。”
“嗯?”南星坐到床上仰头看他。
“奶奶在我师傅那儿立了遗嘱,”徐北说得有点儿费劲,“她可能……给你留了东西。”
南星盯着他愣了好一会儿,偏开头说:“我不想要。”
“小南,”徐北不知道怎么说,挺艰难地组织了会儿语言,“要我说,不管奶奶给你留了什么,都是她的心意,没必要想太多,就是当个念想也行,当然了……你有拒绝的权利。”
南星没说话,盯着枕头不知道想什么。
“我师傅让我跟着去,做个见证人,”徐北试探着问,“要不明天你跟我去看看?接受不接受都由你,别人没权利干涉。”
南星想了一会儿,低声说:“好。”
“哎,要不擦干吧,”徐北弯腰捋着他的头发,“这睡起来不得炸了。”
“不擦了,”南星躲开他的手,躺上床翻身背对着他,“你还要上班,差不多到时间了吧。”
徐北收回手,过了很长时间才轻声说:“行吧,那你醒了给我打电话。”
南星嗯了一声,几秒钟后翻过身望着他,眼神有些空洞:“徐北,我就是想一个人呆会儿,就觉得特别累,特别特别累。”
“我知道,”徐北隔着被子搂了搂他,“好好睡一觉,醒来就能看见我。”
“嗯。”南星笑了笑,闭上眼睛。
徐北坐在床边又看了他一会儿,在南星鼻尖上亲了亲,迅速洗了一通出门。
没胃口吃东西,他直接往事务所开过去,全城交通都慢了半拍,等红灯的时候他还盯着挡风玻璃上的雪渣子愣了几秒钟,想起和南星的衣服还挂在院里的晾衣绳上,估计已经给冻成了两坨冰溜子。
想到这儿他咧着嘴笑了笑,然后奶奶笑盈盈的脸就跳了出来,站在他俩的冰溜子大衣旁边,边骂边给他们收回去。
其实奶奶有三个月没回过家了,但那个院子里到处都是她的身影。
现在院子孤零零地,等着他们回去。
徐北鼻子酸得厉害,眼前一片雾气,他赶紧咳嗽两声压了压,绿灯亮起来,他踩了一脚油门。
来得太早,事务所只有零星几个人,徐北从抽屉里拿出老任办公室的钥匙,打开门衣服也没脱就窝到沙发上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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