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多久,合议庭宣读了结果,采纳上诉方的观点对借条字迹进行再鉴定,审判结果择期宣判。
徐北的心上上下下打秋千,就是落不到实处。
不论从概率还是规则倾向上看,一审稳赢的案子,到了二审还能翻盘的情况很少,出现证据存疑需要二次鉴定的,百件里最多能找到一件,可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基本等于竖起危险的大旗,预示输赢要对半了。
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这跟他最初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很悬。
旁听的人陆续离开,徐北转过身,一下就对上了南星的视线,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能说什么。
南星的眼神掠过他落在奶奶身上,快步走了过去,赵老跟过去和他们交代后续的事情,隔得那么近,徐北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张嘴叫了一声“奶奶”,剩下都是窘迫的支吾,牛头不对马嘴。
“多大事儿,”李奶奶笑着看他,拉过他的手,徐北感觉两人的手一样冰凉,“奶奶这么大岁数了,什么事没经过,不至于。”
跟自己亲儿子闹成这样,面对外界的质疑和压力,还有网上那些不知道她看到没看到的难听的评论,徐北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紧,鼻子泛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捏了捏,赵老在他耳边小声说:“边上说话。”
徐北跟着他走到门口,赵老却不吭声了,淡定站着打量他,徐北的脑袋就越垂越低。
“之前跟你说什么来着。”赵老对着他头顶的发旋儿说。
徐北没吭声,这情形活似每次他挖了坑在办公室等着挨训,每次他都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这回却再也耍不起滑头,沮丧地他头都不想抬。
赵老朝他脑门上扇了一巴掌,他才勉强晃了晃头,却还是没抬起来。
赵老叹了口气:“你也不要太自责,律师从来都不是万能的。”
这话一出,徐北又是一阵难受,脑子倒带回放被对方杀得措手不及逼到犄角旮旯的场景,憋屈、悔恨和没面儿让他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赵老按了下他的肩膀:“外面应该有记者,一会儿你带着人从侧门走。”
“老徐!”刘斌三人一看老家伙走了,赶紧跑过去。
“全场你最帅,”张晓辉说,“颜值担当论你没谁了。”
“不是你吗。”王毅斜眼看他。
“是我,我让位儿了,自愿的。”张晓辉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徐北勉强冲他们笑了一下。
“别这么丧嘛,”刘斌锤了下他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嘻嘻笑,“你师傅说得对,你又不是万能的……”
“而且你还帅,”张晓辉说,“对面那个长成丝瓜的,怎么不在树上好好待着。”
说完就收到了王毅和刘斌各一个白眼,这个傻逼,这会儿提什么对面。
“行了。”徐北有点儿烦躁,甩开刘斌的手走前面去了。
包括师傅在内,好像大家都觉得他没什么错,打官司这事儿说不准,有赢就有输,过程中还常常杀个回马枪,比如今天对面名不见经传的那位,杀得他都想给喊一句棒棒哒。
但自己对待这个案子的重视度和严谨度只有自己知道,往深了说,他压根儿没有全力以赴。
大概是觉得根本没到让他全力以赴的程度。
真是太废了。
“不是老徐……”刘斌还想追上去说什么,被王毅拉了一胳膊。
三人对了下眼色,都默契地闭嘴了。说起来,这是寝室长打脸的一刻,打得啪啪儿的。
南星蹲在奶奶身前拉着她的手,都好一会儿了还是凉的,他抬头看了看空调:“奶奶,现在回吗?”
“回,饿了吧,”奶奶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早上都没吃东西。”
早上南星起得早,给两人买了包子和稀饭,奶奶那份吃光了,他自己却吃不下,只喝了一杯豆浆。
“我不饿,”南星搓着她的手,“您想吃什么,我回去做,今天晚上就不出摊了。”
“我好着呢,怎么一个个都跟天塌了似的,”奶奶无奈地笑了,拍拍他的手,“你一会儿跟小徐说说,这事儿不怪他,咱还得谢谢人家。”
“我知道。”南星点点头。
审判结束的时候,徐北那一回头的表情一直在他眼前晃。
脸色发白,神情无措又迷茫。
不知怎的他感觉自己有点儿无法面对那样的表情,让他突然想起很早很早的时候,邻居家跟他玩得很好的一个小男孩儿,当知道他要离开大山可能再也不回来时,就抱着个破烂的布娃娃站在门口,远远望着他。
“奶奶,”徐北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还带着点儿沙哑,“我带你们从侧门走吧,我师傅说外头有记者。”
“行,”李奶奶笑着答应,南星起身扶住她一边儿胳膊,徐北见了也赶紧过去扶住另一边,“不要紧,就是坐得久了,被你师傅训了吧?”
“您看到了啊,”徐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事是我的错,我……对不起您。”
“哎,我刚还跟小南说着呢,”李奶奶停下脚步看着他,表情有点严肃,“怪你什么,不怪你,你一孩子大热天一趟趟地跑,该我们谢谢你才对。”
“可是,”徐北丧得不行,“您付了钱的……”
“我也没给多少钱,”李奶奶笑了,“你师傅应该跟你说了吧。”
徐北说不出话了,代理费确实没多少,勉强能够着事务所最低标准,但这是赵老给他争取的一个机会,他却眼看着搞砸了。
这心情,简直不能再丧了。
几个人从侧门出去,刘斌三人听说有记者,都贼一样悄摸摸贴墙走,还都带着墨镜,看着跟傻逼似的。
徐北一直没看南星,说不清是不敢还是不想,就是一想到自己那么个熊样被他从头到尾目睹了一遍,就特别想找抔土把自个儿埋了,再踩踩实不留痕迹。
从侧门绕出去的路七拐八拐,南星一直沉默地跟着他,徐北又是纠结半天,怕他想岔了,眼看到停车场了,才头也没回的说了声:“我是担心记者打扰奶奶……没别的意思。”
南星被他突然这一句说得一愣,皱着眉思考了几秒,才想明白,口罩后的嘴角翘了翘:“我知道。”
徐北讶异地回头看他,他竟然从那声音里听出了点笑意?
但南星戴着口罩,不知道什么表情。
“奶奶!”刘斌从前头跑过来,笑嘻嘻喊了一声,“您要去哪儿?我们送您过去!”
“不用,”奶奶笑着说,“我跟小南打个车就回去了。”
“他开着车呢,”徐北看了眼手机,正赶上午高峰,“别打车了,这个点打着车不知道多久了,天还这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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