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心结,说出来便是解脱。
再也不怕被孤单包围,全身都很放松。只是,隔壁那小孩还是让人担心,还需要多开解。
很幸运第二天是休息日。我和小逸都有宿醉症状,起床时已接近中午。
我们在盥洗室碰头,他的头发蓬乱如蒿草,眼圈发青,嘴唇干裂发白,走路慢慢悠悠,像一只飘荡的游魂。我很想笑他,不过估计自己的仪容也好不到哪里,还是作罢。
我让他先洗漱。没多久,客厅传来开门声。黄东提着大包小包回宿舍了。我微笑着想去迎接,小逸也举着嘴里的牙刷跑出来看热闹。
“阿东!”他将牙刷随手一扔,兴奋地朝黄东跑去,却不慎磕到柜子角,一个趔趄,眼看要跌倒。我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起身。
“当心!真冒失!”
他转头朝我咧嘴一笑,满嘴的牙膏泡沫,让人不忍直视。
“快擦擦,都流出来了!”我赶紧把自己的毛巾摁到他脸上,真不想看到白沫横流的画面。他用毛巾胡乱抹了抹脸,然后丢给我,跑过去拉住黄东问东问西。
“先帮阿东把包拿进卧室,让阿东休息休息。”我边拎起几个包,边提醒那个兴奋过头的家伙。
阿东很开心:“我妈让我带了很多小点心,莲蓉酥、皮蛋酥等等,都是甜食,不知道你们喜欢不喜欢?”
“喜欢,阿姨做的莲蓉酥我最喜欢!”小逸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突然像想起什么,转过头虎视眈眈盯着我。
嗯?什么意思?难道还怕我跟他抢?我觉得十分可笑:“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他满意地点点头,还暗暗朝我伸出一个大拇指,真让我啼笑皆非。
“哎,阿东,你衬衣破了个洞。”小逸指着黄东肩袖缝合处大声嚷道。
“可能是搬东西用力过猛,撑破的。真倒霉,这衬衣还是我叔叔刚送给我的!”
看阿东有些丧气,我决定出手相助。
“阿东,衣服脱下来,我帮你缝。”
“什么?杰哥,你、你会缝衣服?”他满脸不可思议。
“何止会缝衣服,他还会做衣服,是高级裁缝,缝补高手!”小逸在一旁添油加醋。
“什么裁缝?现在都叫‘服装设计师’!”我瞪他一眼,总觉得男人被称为“缝补高手”,听起来不怎么顺耳。
“好好好,设计师,大设计师!阿东,阿杰还是做饭高手呢。以后宿舍早饭、晚饭都是他做,我们只要分摊伙食费就行。”
“真的?太好了!”阿东很是惊喜:“对了,杰哥,小逸,才不过一个多星期,你们怎么就这么熟了?”他看看我们俩,觉得有些稀奇。
我笑一笑:“哦,我们是不打不相识……”话还没说完,小逸突然从侧面扑过来,一只胳膊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勒得我不能说话。
“我们是一见如故、一见如故,哈哈!”他先给阿东打哈哈,再附在我耳边小声说:“给我个面子,不要告诉别人我向你挑战被你吊打啊。就说咱俩是一见如故,怎么样?”
我被勒得满脸通红,顺不过气,被迫点点头。他这才松开胳膊,大摇大摆坐在沙发上,向阿东吹嘘他如何教我学国语。我摸摸脖子,无语得很。
我从卧室拿出针线盒,接过阿东的衬衣缝补起来。小逸在大聊特聊我们学车时的事,讲他如何指点我,我又如何笨拙,总之,专挑我的糗事说。我翻翻白眼,也懒得跟他计较。
他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悠闲地打趣道:“阿东,你看,阿杰又会缝补,又会做饭,真是‘贤妻良母’的典范啊!以后谁‘娶’了他,一定会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哈哈哈!”
我只觉得脑袋轰一声,热血全部上涌,猛然站起身,朝他们走去。
小逸大概被我的气势所慑,收起双腿,蜷缩在沙发上,惊恐地说:“哎,阿杰,你不要这样瞪着我,你的眼神好可怕呀!”
“谁是贤妻良母?”我撇撇嘴,火气很大:“哼,以后宿舍的饭,大家轮着做,碗轮着刷,谁也逃不了!”
“不要吧!”他们两个齐声哀嚎。
“小逸,你不是说你会做螃蟹,还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吗?现在如你所愿。还有,宿舍以后要定舍规:不许乱扔东西,不许弹烟灰,不许在宿舍打架。谁犯规,就罚谁多做家务!”
四下一片安静。
不一会儿,两个人开始相互推搡,只听阿东小生嘀咕:“都怪你,把老实人欺负得太狠了!”
小逸挠挠耳朵,从沙发上跳起来,嬉皮笑脸道:“阿杰,你别生气,刚才都怪我嘴欠抽,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舍规定就定吧,就是做饭……”
“轮流!不能改!”
他双手合掌,弓起背,皱起眉、抿起嘴、睁大眼睛,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祈求模样。
“你眼睛睁得再大,还是小眼睛。”这点小伎俩已经无法迷惑我。
“什么?我眼睛小?阿东,我眼睛小吗?”
“呃,比起杰哥,是小那么一丢丢。”
“不可能!他还是单眼皮呢。”
“单眼皮,也比你的眼睛大。”
“说我眼睛小,哼,不玩了,不玩了!”他摇摇手臂,赌气跑到窗台边,背对我们,蜷起腿缩在高脚凳上,像一只难得安静的猴子。
我继续补衣服,不去理他。阿东见势不妙,随手抓起一份报纸装模作样读起来。
没过两分钟,小逸跳下凳子,双手插在裤兜,耸着肩吹口哨,晃晃悠悠踱到我身边,觍着脸问:“真不能改了?”
我摇摇头。
他连打自己脑门,无奈叹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千古恨!”
“其实……”
“其实什么?你改主意啦?”他冲到我面前,充满期待,仿佛小孩在等待大人发糖果。
“其实我是内双。”我淡定回答。
他大叫一声,如死鱼一般瘫倒在沙发上。
还有一周《盲区》就要正式开拍。章导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会同编剧、摄影等人,同我们一班演员一起吃饭,
那时候,公司实行流水线式的大片厂制度,导演差不多两三个月就拍一部戏,有时还不分昼夜地赶戏。我预感到自己也将投入到这股洪流中,又是忐忑又是期待。
导演和编剧都是胸藏诗书的文化人,我不敢随便搭话,怕暴露自己的无知。小逸居然也乖乖静坐一旁,把自己将众人隔绝似的再次散发出孤峭的气息。
编剧告诉我们,《盲区》与之前公司拍的传统黄梅调电影和时装电影有很大区别,着重讲述的是一个年轻人在新时代面前的迷茫、困惑和反叛。据后来人说,这便是新浪潮电影的前奏。
我那时是初生牛犊,对一切都是懵懵懂懂,只知道以前的电影大多以风华绝代的女性为主角,男演员基本只是绿叶、是陪衬,电影主题则多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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