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能展示?小圆不依不饶,那天你和你们教导员比赛掰手腕,不是就展示过吗?
卓然笑了:嫂子,教导员和战士们都是男性,大家见怪不怪,现在有女士在场,就不好展示了。
小圆说,当时我不也在场吗?
卓然又笑了:老嫂比母,嫂子,没把您当外人儿。
小圆笑了,对着骆芷兰说,这家伙不像外表那么骨感,身材特别标准,总地来说吧,他是个完美男人,而且会做饭,衣服洗得可干净了。
骆芷兰陪笑说,知道了。心里却在打鼓,不知小圆何故不断向自己推介卓然。
晚上入睡的时候,小圆主动要求和骆芷兰同榻。
聊了一夜,骆芷兰才知道,小圆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原来,就在小圆母亲生病那年,为了多挣些钱给母亲治病,她曾经受聘于老公驻军所在地的一家企业做财务。有一次出公差坐公交车,还没等下得车来,车门就关闭了,结果把她的左眼狠狠地打了一下。去医院检查后发现,这只眼睛的视网膜和虹膜都严重受损,失明是早晚一天的事,但由于当时医生出的最好的方案是摘除左眼球,小圆没有同意。没了一只眼睛,她将如何完美地审视这个美丽的世界?再说了,母亲还病着,需要自己全天候看护,如果此时她去治眼睛,母亲怎么办?和她有婚约的梁有道会怎样?
梁有道得悉实情后,也很难过,他没想到小圆就这样失去了她脸上最美的风景。他是那样的喜欢她的大眼睛,他觉得那里是一个神秘而美好的世界。为此,从中学开始,他的脑海里几乎每天都会光顾这道风景。以至于后来托了好多关系说通了她的父母,才有了二人的婚约。
但痛过之后,梁有道却毅然决定立即娶小圆为妻。
婚姻生活开启了,母亲的病情也渐渐稳定,而小圆的眼病却越来越严重,每天都要忍受病痛折磨。哥哥早亡,父亲精神出了问题,自己变成了一个几乎盲了一只眼的人,一连串的打击让小圆几乎失去了生活的勇气。但梁有道却主动把她的父母接到了身边,像自己的爸妈一样孝敬着。于是,小圆辞掉工作随军了。
生活终于发出了光彩!小圆说到这里的时候,长叹一声,眼里涌出了泪水。
骆芷兰听到这些,觉得非常难过和懊悔,自己作为一个好朋友,没有在小圆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实在是罪莫大焉。于是她想要找寻什么方式补偿。她问小圆今后有什么打算?小圆笑笑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劝我家老梁找个温柔的妻子,善待我的小开渠。
说什么呢?骆芷兰生气地敲了小圆的肩膀。
真的,死亡,是每个人的最终归宿。我们无从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把那呛人的黑暗气息带到身边,所以,快乐一天算一天吧。总之我要快乐。小圆说罢,闭上眼睛,说她要睡一小会儿。但骆芷兰却不知为什么,觉得空气里充满了悲情。
第24章 月出观沧海
小圆好像病得很严重,迎接骆芷兰的第二个晚上,她早早地就睡下了,留下梁有道和卓然陪伴密友。
梁有道看起来有事的样子,一会儿看一下表,一会儿看一下外面的天。
后来,梁有道终于站起来说,芷兰,我得下营里看看,你和卓副教导员先聊着啊。又对卓然说,兄弟,美女交给你了,别老在这干坐着,带人家去外边散散步。
卓然看看外边的天说,好像时间不太早了,你不怕我把嫂子的这位记者朋友拐跑了?
梁有道笑笑说,给你一千个胆,看你敢不敢?去吧啊,我相信你!说着拍拍卓然的肩,甩身离去。
卓然看着正襟危坐的骆芷兰说,走吧,记者小姐?
骆芷兰说,去哪?
卓然说,去星光广场,离这不太远。
骆芷兰说,天都要完全黑下来了,还能看到海吗?
卓然说,能,因为今天是阴历初八,上弦月。星光月光之下,叫你看清海,还是不成问题的。
骆芷兰想想的确如此,上弦月在白天的时候被太阳光遮住,因此傍晚的时候已在中天了。到了夜晚就算是将要西沉的明月了。幸好今天不是朔望之月,不然真就看不到海了。卓然说得对,在上弦月之下观海,或许会很有味道。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曹操那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时的感觉?古人真是利害,人家不仅懂得治理国家,还会写诗作画,既有文艺风范,又不乏武力。
云市的星光公园离卓然他们的部队驻地不算远,两个人七拐八拐便来到公园的广场上。暮春的风在夜晚还算轻软,吹在脸上并不觉得寒冷,但有些凉意。
卓然看看骆芷兰说,你见过大海吗?
骆芷兰笑了,她说,我就是海边长大的。
噢,看来我向你介绍海是没啥新意了。那么,你一定会游泳吧?他说。
恰恰不会。骆芷兰说,我虽然是在海边长大的,却不是在海里成长。
为什么这么说呢?卓然问道。
骆芷兰说,因为我是少年时期才搬到城里,临着海港住的,所以至今还是个旱鸭子。
13岁那年,骆芷兰举家进了那个有海的小县城滨河县。家是租人家的房子。房子外边大约不足50米处就是卢苇荡和海沟。海沟就是大海的触角,海水上涨时,这里会被淹没,而海水落潮时,它就会显现。海沟在落潮时,通常是以淤泥滩的形式存在的。黑黝黝的淤泥里,生长着很多小海蟹,每逢阳光好的时候,它们都会爬出来晒晒太阳,于是,淤泥滩上便出现千万个小洞穴。如果谁去触碰这些小家伙,那些洞穴便派上了用场——它们会立即机灵地躲进“小楼”成一统。
海沟的边缘有芦苇,蒌蒿满地芦苇短的时候,渔民是不会抓这些海蟹吃的,因为喝这时候的海水,会让海蟹带上毒素。当然,渔民们当年也不屑于吃它们。那时候,大海的蕴藏还是很丰富的。
每天半夜时分,随着潮水的退落,出海的渔民就回来了。渔船的汽笛声,渔民的吆喝声,还有接下来大家从船上倒贝类发出的刺耳的撞击声,渔民支起大锅煮蚬子的声音和味道,一股脑都灌入听觉和嗅觉里。假如有兴致,还可以在这个时候走出去,踩着外边细小的被千万次踩踏过的、墨蛤铺过的马路到海边,就会发现海滩上此时亮如白昼。赶海的人们好像才进入自己的时空,他们闲聊、笑骂、算计、和这个时节来海边购买新鲜海产品的客人讲价……海边此时像极了一个闹市。
那些年,骆芷兰是在渔船的马达声里入睡的,是在渔民的嘈杂声里入睡的。她的空气永远都混和着腥味和蚬子熟了的味道。那腥味其实包括海水的味道和鱼虾蟹类的味道。一开始的时候,闻惯了山野花香和草木气息的她闻到腥味就会作呕,因此很多年不吃鱼虾。可是后来,芦苇荡、潮水沟、海鸟、碱蓬花、辽阔的海面……这些事物很快取代了骆芷兰原有记忆中的绵山、清溪、野花、野草和牛羊。她眼界里的青山绿水,也换成了一望无际的泥滩、广袤无边的芦苇荡和苍茫的大海。当然,还有红得像朝霞一样的碱蓬的海。尽管后者只是一个暗喻,但那难道不是海吗?秋色还不算老的时候,她走到房前的不到50米处,一抬眼就见到了这个喻体。只是那时候,没有人把红海滩看作是审美对象,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更远处的海里。打鱼,用海里的蕴藏来获取更多的钞票,是许多人的追求。任谁也不愿意再去回归清淡的生活,尽管那种生活在后来的时候又被一些有思想的人士重新打捞回来,觉得唯有清淡才能致远,唯有清淡才是向客观世界致敬。但毕竟每个人都要经历一段任性的日子。何况岁月,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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