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声琴馆_周不晚【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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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老师走进来,见只有她一个学生,脸上也挂不住。齐老师与顾望之对望了一眼,顾望之道,“其他人不来了吗?”

  文老师道,“暂时的,课继续上,放心,不会停班的。”

  恰这时,另一个学生急急忙忙进琴室抱歉,说自己迟到了。

  齐老师这才脸上带了点血色。

  顾望之这时也忍不住可怜她。

  齐老师道,“这节课我们学酒狂,下半片。”

  大约是品尝过坠落的滋味了,齐老师像是被踢了一脚的冬瓜,趾高气昂掉了大半,恹恹的。

  顾望之难得地把曲子会了八成。

  临下课,顾望之重复着弹奏过不去的那一句,齐老师站在讲台上,对她道,“名指快一点。”

  真是难得。顾望之再试了几遍,依然无果,而眼见约定时间到了,无心练习。道了再见,匆匆往门外走去。

  陈生坐在长桌便调着琴,这次没有嚣张跋扈地直接落座主座。

  而这不是重点,令她有兴奋又无奈的是,这次走道里依旧水泄不通,有不少面熟的,还有不面熟的。

  顾望之在其中里找到差生。

  “你也是来看的?”差生问她。

  “我是来上课的。”顾望之道。

  “哦,你依然在这里啊,我倒是忘了,”差生道,“一周之后,稀声琴馆会开班。”

  “你打算去?”

  “我不想在这儿学了,我去稀声看过,气氛完全不一样。”

  “好吧。”顾望之道。

  她站在后面,不好意思再往前挤,问差生,“这些人怎么有的没见过?”

  差生道,“这里面有高阶学生,有个别稀声的学生,和其他琴馆的人,听说还有音乐学院的人。”

  顾望之心道,果然是挤热闹。

  顾望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忽然又问,“计大师呢?”

  “这不都在等计大师呢么。”

  “架子真大。”顾望之道。

  “这里能吸烟么?”陈生看见了一边矮机上的烟灰缸,问文老师。

  “不上课的时候可以。”文老师这样回答。

  陈生问,“有人介意吸烟么?”

  没人说话。

  陈生点起一支烟吸起来。

  计梅白从里室出来的时候,屋子里满是烟味。

  众人不由得惊讶,计大师竟然一直在。

  陈生看见了倒没什么反应,道,“计大师。”

  “嗯。”计大师落座,坐在陈生对面,同样没有坐主座。

  陈生那支烟是新点的,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继续吸了。

  于是计大师看着他吸烟。

  满屋人看着他吸烟。

  陈生吸到末尾,按灭了烟。

  接着,满屋子渐渐有人开始笑,零零星星。

  陈生问计大师,“大师,我们如何开始。”

  大师道,“如那日一样。”

  陈生垂首。

  指掌反覆,抑案藏摧。左手抑扬,右手徘徊。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秋风词。

  此曲初学者也容易上手,而真正弹出味道,名家中也是少有。大多名家由于它过于简单,不花心思。那日陈生听见李希曼此曲,心中颇受触动。

  那夜此曲落定,李希曼与他已各自有了决绝意。莫相识?想的太容易了。

  无非是这样的意思,陈生当时便明白了。

  李希曼不会允许的莫相识,他同样不会允许。而画地为牢,又不是他愿意的。

  那便各自成全吧。

  各自成全。

  不知不觉中,陈生手下的秋风词已全然没有了悲秋之意,相思的尽头是什么呢?

  陈生不要假装洒脱,也不要坐困愁城,他宁愿成全。

  就如,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陈生只是按照李希曼那天夜里作的,稍用技法修饰,简单单弹出来了。

  连他自己也不明确此曲如何,他甚至都快忘了,这首曲子将导引这琴馆命运。

  陈生作完,没有言语,只静静看着计梅白。

  计梅白道,“这个曲子,弹得不对。”

  陈生闻言,道,“请大师弹此曲。”

  计梅白抚上手中琴,仿似正抚摸着他彩霞般辉煌的荣耀。

  琴音响起,婉转凄切,余韵旖旎。

  陈生听着,微微地笑了。

  琴音本是千古不变的,无论世事怎么变,人心怎么变。能让琴声变迁的,是奏者的心境,也是听者的耳朵。七弦琴的技法并不难,最基础的只有八种,而一切技法纯熟之后,若追求音声旖旎、融和中西是一条路,则以琴问世间、以琴问己心是截然相反的另一条道路。

  哪一条才是正道呢?

  求旖旎者得旖旎,求己心者得己心。

  陈生听闻计梅白奏完此曲,未置一词。

  开指于弦上,续以广陵散。

  直到正午,人潮散去。

  陈生把琴装进琴套,告辞离去。

  众人茫茫然地散开,以为会有的争执与辩论未曾有,甚至从广陵散开始,计大师与陈生只顾着一首一首接着弹,仿似真的只是一场无言的切磋。

  顾望之走在人潮里,脑海里回想着那一日陈生的话。

  “那么不要说、不要想。听就可以了。”

  “没有谁能被称为希声,那样太狂妄自大了。我加了偏旁,变成稀疏的声音。”

  回去的路上,顾望之心中崩塌的那一块,被新的力量取代了。

  陈生的音声里,有一种包容,就好像春光乍泄,宠辱不惊。

  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众人都未曾料到的,是从此之后,稀声琴馆与吴门齐名。那一场没有输赢的切磋,在很多年后,仍被琴者津津乐道。

  ☆、下篇

  下午两点。

  “嗯,秦老师。”陈生少有的严肃,“这个曲子,用其他弹法弹一遍。”

  “……这。”坐在琴前的年轻女人有些为难。

  陈生明了,道,“没事,我们会在一个礼拜里答复你的。”

  “一定要两种弹法么?”周老师问。他们约好了,他和陈生都同意才能用。周老师挑选的没有陈生那么严。

  “也不一定,问一问而已。”陈生道,“琴师再来两个就可以了。”

  “对。”周老师道。

  直到下午四点,所有琴师散光。

  陈生问他中意哪个。周老师道,“陈生,我们选琴师用的什么标准。”

  陈生想了一阵子,答得仿似没答,“如果办琴馆是为了发扬七弦琴,选琴师肯定是选能让学生学得好的。师德与技法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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