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慈挂掉电话,提了鞋子冲出咖啡馆,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叫糕点师傅下次做Sabayon的时候不要加太多朗姆酒哦。”
落日像膨胀的星云,衍生出昏黄的暧昧。稀薄的尘埃在指间流动。随意涂抹的油画,厚重的色彩覆盖角落里的忧伤。车水马龙,这条道一直堵到高架上。梁慈目光追随着江边的夕阳,看金色的波光,不再去想,《新约·路加福音》中说:“Heaven and earth shall pass away. ”就让它们通通死亡吧。
到宜家买了点家居用品,用大哥的副卡付了帐。梁慈自己甩着几双鞋子走在小区的绿化带。累了坐下来歇会儿,正准备拿出一双鞋来欣赏,一道车灯划过瞳孔,如尖锐的小刀剐上来。奥迪R8,梁慈心中骂了一句,差点就抬起脚来用新换的七厘米的细跟鞋刮上去。这世道,有辆好车就喜欢出来显摆,这奥迪R8值几双Ferra□□?梁慈那将物价用鞋子来计算的破毛病又上来了。
五百双。一年,一天,一双,还有多。梁慈陶醉在满屋子的Ferra□□经典蝴蝶结中,直到那个男人温言询问:“小姐,你没事吧?”
低沉的中音,温和而醇厚。梁慈这个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别人多说两句好话就能忽悠了她。石灰小姐说过,走在街上只要对梁慈说句“你好”,就能把她给卖了。梁慈内心无比激动,五百啊五百,上帝啊,请赐我一个“五百先生”吧,我赞美你。
“五百先生”高而瘦,眼睛微微陷进眼眶,衬的眼神深邃,眉目俊朗。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衣,袖子被挽到肘上,解开最上面一粒扣子,只这么一点,就让梁慈觉得他性感得不可思议。夕阳染上他的侧面,仿佛一条金色的瀑布垂挂在眼前,徐徐铺展开来的是宣泄的流水,波光粼粼。梁慈沉浸在被肆意抹出渐变色彩的西洋画中,有片刻的恍惚。
看到梁慈傻乎乎地直笑,“五百先生”很有耐心地继续问:“小姐,小姐你没事吗?”
梁慈缓过神来,“没事,没事。”
“五百先生”面不改色继续说:“不好意思小姐,你坐的是我的车位。”
梁慈这才发现她坐的两辆车之间的空位是另一个人的车位,她讪笑地移开:“先生也是这个小区的吗?”
“五百先生”倒好车,“我朋友家,我常来这里,就买了个车位。”
“哦。”
“小姐是刚搬来的吗?以前都没见过面。”他下车,看着梁慈。
梁慈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五百先生”见她神色扭捏,一副娇羞的模样很是好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去招惹她。看到她宝贝似地提者几袋鞋盒子,说:“小姐需要帮忙吗?”
梁慈匆忙退两步,将袋子往后藏了藏,警惕地看着对面微笑的男人,全身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别给他,他要抢你的鞋;不要紧的,你看他温文尔雅的样子,怎么会要你的东西呢;现在什么人不把自己打扮的一副无公害的模样;不是每个人都是坏人,耶和华的慈爱普照他的每一个子民。
“不要。”梁慈下意识地拒绝,声音短促而尖锐。然后抱起鞋子就往自己家里跑。她感觉肩膀一阵钝痛,应该撞到了那个男人,却不敢回头。仿佛那是狰狞的鬼怪,争先恐后地朝她涌来。
从门边的盆栽下面找到钥匙,开门,冲进去,转身“啪”地将门锁死。鞋子被乱堆在地上,梁慈弓着背靠在冰冷的门上,急促地喘气,一下一下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房间没有开灯,窗帘被拉得密不透风,黑暗之中如同蛰伏了一只不详的黑猫,伺机而动。
急促的呼吸已渐平稳,梁慈打开灯,蹬掉脚上的鞋子,进屋里去了。没多久,门口“叮咚”一声,吓得梁慈快要尖叫起来。她站起来,蹑手蹑脚地靠近门口,从猫眼里往外瞄。外面的男人只有一个侧脸,梁慈确定不是刚刚遇见的“五百先生”。她的手在门的把手上踌躇,开或是不开?她并不想去臆断一个人的好坏,但这个世界总归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不安全。
外面的人不耐烦地转过身子,梁慈看见他工作服上写着“宜家”两个字,长吁一口气,开了门。东西同鞋子一起堆在门口,梁慈认命地开始收拾。三室的房子,正好一个当卧室,一个当书房,一个当鞋房。房子的前任主人应该是个行事干练的人,不仅如此,还应该是个洋酒和大理石爱好者。房子设计得很时尚简约,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砖带有地热系统,用一圈晶墨玉挑高屋顶,中间嵌了七零八落的碎灯,使整个房间稍显凌乱而不刻板。还配有一个很小资的吧台,亦是大理石的质地,玻璃橱窗里摆着各种名酒。
梁慈见到吧台上留了一张纸条。“香槟是让女人喝下去变得漂亮的唯一一种酒。”署名是“岁月催人老”。梁慈嗤笑,庞巴杜夫人是绝对不会承认她的苍老,那种女人,无论岁月如何洗礼,骨子里透出来的妖冶却是永远留存了下来。对,只有超越时间才能永恒。
她是路易十五最爱的庞巴杜夫人。曾经是,现在是,地老天荒了她还是。
梁慈喝完一大杯纯牛奶,做晚祷,然后上床睡觉。
☆、我所知道的雏菊花开(版一)
1
绮歌无力地瘫在{Z。Café}那软绵绵的沙发上,口里却冲着一脸茫然的服务员大吼着要一杯Cappuccino,“多加点肉桂,给我往死里加。”几个字说到最后咬牙切齿的,立刻吸引了咖啡馆里为数不多的顾客的目光。说完,又扯了扯右嘴角,添了一句,“钱算你们老板的。”这才像出了口恶似的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新来的服务员不知所措地立在她的身边,嘴唇开合,欲语还休。
还是扭着腰从后面走出来的赵愿给她解了围,“得得得——老远就听见你叫啊叫的,喊魂啊!”脸上像是刷了石灰的赵愿踏着那双绮歌不知道垂涎了多久的Salvatore Ferragamo限量红色漆皮高跟鞋,穿一件绿色草皮风衣晃过绮歌眼前,又在绮歌今日的怨恨记录本上添上了深刻的一笔。“就知道你是个扫把星,一来准没什么好事,没好事就算了,还给我找晦气。你要呛死在这里,我还要帮你付棺材钱,我开个小店也不容易啊。”绮歌从来都没指望能从“石灰小姐”口中听到什么好话。
“你难道不知道国家现在大力推行火葬么?”不过基本的反击还是要有的。
绮歌认识她身上那件风衣,是她买给赵愿的。绮歌记得发表第一篇文的稿费是520元,那将近八千字的小说写了一个月,绮歌差一点就两眼一翻吐血而亡。钱到手了,不知道是高兴过头了还是脑袋秀逗了或是冷风得发高烧了,居然给赵愿买了件这样的衣服,还倒贴了几千块。事后绮歌那个悔啊,连肠子都青了。
赵愿坐在绮歌面前,要了杯薄荷咖啡。绮歌目光毫不忌讳地在她身上扫描一番,白了她一眼,讥道:“哇呀呀,我知道最近流行非主流,你也别混搭得像我娘啊。怎么说那也是我心血啊。”绮歌实在不知道一件那么□□的草皮小风衣居然能被赵愿配上一条开了几个洞的牛仔裤。还好这12年来绮歌一直坚持党的路线方针,全力抵制不良文化,才不至于让她的审美沦为赵愿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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