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蓦然发现谢秋桐留给我最深的印象竟然只是他的声音。他的身影如那些尘嚣一般在我的生命中散去,徒留一个模糊的轮廓。思念是开在你眼角的花,可那些娇艳的花朵开了又败,被时光残忍地碾过,□□得惨不忍睹,终是未修成正果。
“二哥,你们认识?”
“我廿二那天在连波亭里遇见这位姑娘,看她眼疾……”
谢秋桐还在和谢秋桓说什么。林朵凑近我耳边,说:“果然是帅哥,姐姐你好桃花。”她的声音很小,吐出的热气像是拿了根杂草在耳边嬉闹。我天生怕冷,且这秋雨绵绵,阴恻恻地扑面而来。我不自觉地缩了身子,嚷嚷起来:“你们让不让我进去啊。”
他们似乎才发现天已阴了下来,把我们请了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帅哥效应,我总感觉这府里的丫头要比谢府里的殷勤些,又是端茶,又是送茶点的。
又是半柱香的功夫,才听见珠帘掀动的声音,玉石相撞,在厅堂间流转。
“孔吉兄……”
“噗嗤——”我未笑,林朵先把一口茶喷了出来,她颤颤巍巍地质问他们,“这里是不是有个什么王叫燕山王来着。这么可爱的名字都被我碰上。”
没有人搭理她。突地感觉手腕被人死死抓住,翻转过来,搭上三根手指。世界就此静默,仿佛匆匆流逝的时光刹那滞留。我试图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最终只是翘起了嘴角。
孔吉叽里呱啦说了许多中医术语,我如坠云雾,一片茫然。最后只是听懂了他说要针灸。我抱着大堂一角的柱子,嚎啕大哭:“不,不,除了把自己扎得跟刺猬似的,你叫我去卖身都可以……你们说得轻松,那可是往我身上扎啊!”
开始林朵还试图安慰我说在现代吊点滴是很正常的,效果并不好,我依旧死死地抱着柱子,任谁拉也不放手。林朵索性放了手,坐到一边喝起茶来。呀呀呸的,连大红袍和碧螺春都喝不出来的人还装高雅。
接着是谢家两兄弟,听那口气就差没说“乖乖听大夫的话,大哥哥带你去买糖葫芦啊”了。谢秋桐的扇穗刷在我的手腕上,仿佛轻纱流过,清淡的熏香如四面密不透风的绸缎将我围住。
我说你一大男人干嘛往自己身上喷杀虫剂啊!
闹得鸡飞狗跳,总算是以我同意喝中药而告终。待药童抓了药,我便和林朵告辞。倒是谢秋桓说要送我们着实把我吓着了。果然,三人别扭地走到一半他就找了个狗屁不通的理由把林朵打发了。
我一手揪着自己的衣领,另一只手翘了兰花指颤抖地指着他:“你……你……你想干嘛。我告……告诉你,我不是随便的人啊。”我想象穿越小说里的那些经常招到不明男士骚扰的女主们,难道我也要遭到那种先奸后杀,杀了穿越,穿了再奸的待遇?哦,泥鳅,你帅得天怒人怨干嘛招上我给自己添堵?
瞎了就这点不好,啥都得靠别人。
估计是他看多我这等无厘头的表情与行为,处理起来驾轻就熟,直接就把我给忽略了。他问:“你怎么找到我二哥的?”
说到这我到来气了。“我找?要是那天晚上你哥那文艺青年不突发奇想在湖边悲秋伤春,你还不会告诉我你已经联络到你哥了哦?”虽然我一女人在你们看来没什么大用处,好歹谢连海也是把全盘计划告诉我了,你对我好些,有什么大事也顺带着跟我提一下,这样我才不会去告密啊。否则你什么也不说带着哥哥就跑了把我一个人落下,我能安心嘛我?
“我说了,这里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回临安之时自会通知你。”
沙文猪一只。虽然我对□□这种东西抱的希望不大,但谁知道古人的智商是不是真的比较低。
我真的应该感谢林朵,无论她出于什么原因呆在我身边,照顾我这个瞎子。在这个人情薄凉的地方,让我有了一点温暖,像是被巨石堵在山洞里的人,历经万苦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一道微薄的阳光。
她每天晚上逼迫我喝下苦兮兮的中药,见我喝完还恶俗地说感叹良药苦口啊。谢秋桓很细心,还帮我准备了蜜饯。不知道是我嘴贱,总觉得这纯手工制作的果脯没有现代机器加工的好吃。蜜饯甜也不算很甜,但对于喝了中药的我来说,真的是甜蜜得能升仙。
林朵每天从我这里套一点我的人生经历,断断续续的,我也把这十几年概括完了。原来觉得年复一年是那么漫长,可当我真正站在历史上的一点回首过去,仅仅只是几句话就能概括出漫长的曾经。历史上的那些驰骋沙场的将军,开创盛世的帝王,鞠躬尽瘁的忠臣,奸佞进谗的小人,功过也不过是白纸上的黑字,寥寥几句话。
那是就是一生。
我出生在一户农家,在官兵血洗村庄的时候和哥哥逃了出来。后来两人被谢连海捡到,于是就到了谢府。林朵对于这样的回答很失望,于是我又把谢家的情况告诉她。谢秋桓和谢秋桐是一母同胞,庶出。大姐谢秋棋,老三谢秋权才是正室所出。下面还有一个小妹谢秋槿。谢家在南方的势力很强大,与北边的外戚李家形成南北对峙之势。是逢乱世,两派均有逐鹿中原的野心。谢秋桐被召到上聿也不过是李家牵制谢家的一枚棋,质子而已。
我对古代的“质子战术”持怀疑态度。既然人家肯送人来,说明人家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子,你再拿他来当挡箭牌有什么用?当然,这与古代的忠孝思想很有关系。虽然古代的忠孝都是指晚辈对长辈,可一个家族为了权利这样□□裸地放弃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为群众所不耻的。失儿事小,失民事大。何况你让对方杀了你儿子,本身就失了面子。
谢秋桐来看过我。他说:“庄姑娘,眼睛可好些了?”
“能看得人影到,孔大夫的药确实有效。”虽然眼前天天人影幢幢,有点诡异,但一些简单的事情我也能亲力亲为了。
他留了会儿就要走了。林朵送他回来陪我说话,我问她觉得谢秋桐这个怎么样?她一边大嚼桂花糕一边嘟哝:“人是好,白衣翩翩,温文尔雅,长得对的起老百姓,可惜不大适合穿越女。”
我相信林朵的节食只表现在餐桌上,她绝对是存心不让我这个瞎子好过。不过她这个论调我倒是奇怪:“我还以为穿越女不死万能,是个男的就得绕着她转。”
“去!你在谢秋桓身边那么多年,你看他绕你转了吗?”林朵说的是事实,谢秋桓别说围着我转了,他简直是避我不及。“难道你看上人家谢秋桐了?”
“哪能呢?只是觉得很熟悉罢了……”
没等我说完,林朵就干呕一声打断了我的话:“喂,大姐,你穿过来的时候是琼瑶时代么?”
我一直很怀念我和林朵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虽然嘴巴刻薄了点,本性却是很善良,加之我这个同一时代的人给她推波助澜,生活开心肆意。可时间不断地分开岔路,通向无数我们未知的将来。我甚至怀疑我们的未来是不是只是一个美好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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