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瓷动了动身子,找到一个舒服的位子,嘟囔一声:“大叔你就不能开到明天早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恩瓷还是乖乖地跟着他们下了车。克鲁索搀扶着昏昏欲睡的恩瓷,把她拖进旅馆里。恩瓷不乐意了,含糊说:“大哥,不会吧,到了你的地盘都住小旅馆啊。”
坎伯菲回敬说:“在你地盘我们住的是哪啊?”
虽然是困意十足,但恩瓷绝对不允许有人在斗嘴上赢过她,她不相信有人在这方面的天赋比她还强,“谁知道你们要来抓我呢。你这个抓人的人不安排住宿难道要我这个被抓的人安排吗?”她一口气讲完两句话,长呼一口气。
“是保护你。”克鲁索纠正。
“好,就算是保护。你们这个保护别人的人不安排住宿难道要我这个被保护的人安排?”这次说话顺溜多了。三个人都不理她,径直走进去,大有“你爱住不住”的架势。恩瓷揉完眼睛,追上去,“好啦好啦,住就是了。”
这时里昂大叔已经办好了入住手续。这家旅馆比先前四人住的好多了,只是有点老旧并无肮脏之处。恩瓷往浴缸里放热水,浴室里立刻弥漫轻薄的雾气,吹破眼前苍茫的水雾,感觉它在身边穿梭缠绕。“哗哗”地热水一根一根地击打在手心,溅起的水花遇到面颊就已经冰凉,丝丝渗进皮肤。
恩瓷出去拿睡衣,听见“砰——”地一声惊雷,房门被撞开了,她下意识地回头,却被克鲁索匆忙地抓住手腕跑了出去。
“水……水……哦,痛,手,手……痛……”恩瓷的手被拽得火辣辣的痛。腕骨承受不了那样的压力,像要被碾碎一般。恩瓷手指骤然收紧,细长的手骨将骨节撑出一片石灰色的苍白。她很难跟上克鲁索的脚步,快步走上两步就被他拖了四五步。
“好吧,你总得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恩瓷挣扎了会儿,试图甩掉他的手。
克鲁索抓紧她的手,怒气冲冲地说:“这里有危险了……”恩瓷听见楼下人群的喧哗。高跟鞋,厚底靴,胶鞋,皮鞋,运动鞋……踏在廉价的地板上发出杂乱无章的嗡鸣。恩瓷的头很痛,像有一颗星云在脑子里膨胀,侵蚀她仅剩的思维。
原来那是真的,生命中真的有那么一点,从此开始便不复存在退路。
克鲁索贴近门轴,一手握着躲在身后的恩瓷,一手拿了枪小心缓慢地用拇指钩开旅馆后门。恩瓷下意识地摸了摸右侧大腿,仍是一阵失落,枪也没在身上,自己到底是怎么跟他出来的!
汩汩涌出的鲜血,呼啸而过的战机或是子弹,永恒的信仰。与浩瀚的宇宙相比,那些被时光碾过的历史是那么渺小,那些所谓为人生留下浓墨重彩的行为又那么得可笑。还是如同Nick Cave所唱的吧,“最美的归宿是死亡①”,无论是英勇的战士还是奸诈的政客。这是命运唯一确定的过程。
克鲁索不肯放开恩瓷的手,拉着她左躲右闪,恩瓷在背后小声呢喃:“放手吧,我自己能保护自己。这并不是我最接近死亡的时刻。”克鲁索身子片刻僵硬,终究还是放了手,“跟紧我。”
两人在两堆木材之间换子弹。恩瓷说:“你现在两点钟方向,六点钟方向,十点钟方向分别有一个配GM-R847的狙击手。”说完她伸出头去四处张望了一下,立刻被气急败坏的克鲁索拉了回来。她问:“大叔的车停在哪里?”
“应该是旅馆旁边吧,这里没有停车场,我看就在拐角那里。”克鲁索把恩瓷拉到身后。
“那三个是死角,很难破。坎伯菲那也该受到了猛火力的狙击。”恩瓷自言自语着,又移到了克鲁索的身边。“快,跟我来!”说完在地上打一个滚,冒着枪林弹雨又重新退到了的对面旅馆的后门里。克鲁索在她身后骂了一句脏话,掩护着跟了上去。
“快,上楼。”恩瓷“咚咚咚”地踩着凹凸不平的木头楼梯往上跑。“最左边的房间,小点声音。”恩瓷回头嘱咐一声,“快,你过来打开窗户,应该有个狙击手,你从后面干掉他。”恩瓷边说边退到克鲁索身后。
打开窗户是个楼梯,两人先后跳下去,走上几步往左拐果然有个黑衣的狙击手。克鲁索并无多大难度的就将他解决——里昂的车就停在下面。开始狙击克鲁索的四个人也将火力对准了他们的车,恩瓷看见穿梭的子弹在空中拖成密密地一张网,她只来得及说一声“叫他们打开车篷”,头脑就只剩一片空白,仿佛癌症晚期的病人听见他即将死亡的消息时感觉到的前所未有的——自由。
恩瓷醒来的时候发现整个人都倒在克鲁索怀里,一件大衣从头披到膝盖。前排的坎伯菲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就奚落起她来:“不会这么没用吧,好歹也是受过训练的。难道你们革命军对贵族有特权?”
“我一直都很吃惊,你们的待客之道竟然是武装袭击。”恩瓷咬牙说,“这次你们给我安排了这么激动人心的见面礼,开始在我们那边没有准备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那是无政府主义者。”
“我很庆幸你没有说是革命军的偷袭。”
“有何不可?”
“你……”
克鲁索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你快睡吧,还有几个小时才到格林菲尔德。”
格林菲尔德。西嘉德联合众国首都,经济文化政治中心。军统区的人喜欢称它“Heart of Green”,借以表达革命军对三战时期政府军的伟大将领格林将军的敬意。英雄有国度,英雄的精神却是永无国度。
恩瓷太累了,全身各个地方都像是被小锤子凿过一般,眼皮还不住地往下坠。隐隐听见坎伯菲刻意压低了声音的深沉叹息:“这么好的研究材料都不……”后面她没听清楚,克鲁索给了她一个Goodnight Kiss,她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海浪的声音汹涌而至,海风卷着咸腥的味道在海滩招摇。恩赐突然坐起来,扒在车窗上大叫:“快停车,快停车。海,卡尔快看,海!”她兴奋得手舞足蹈,拉着克鲁索的手拼命地喊:“海,海,海……”
恩瓷一个灵激蹦起来,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竟是繁华都市,霓虹闪烁,心中涌起的失落不可名状。她讪讪地放开克鲁索的手,朝他扯出一个苦笑。
“你喜欢海?”
“帝都和圣城都不临海,我能活动的范围又很小。”恩瓷自嘲地耸肩,“反正我脑子里就是有一片海,具体是哪里我也不知道。”
坎伯菲插嘴:“其实格林菲尔德临海,以后你可以常去。”
“是吗?”恩瓷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停留,淡淡地应了一声。
恩瓷没有说,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奇怪的梦境里遇见克鲁索。恩瓷的记忆一直是连续的,从没有断层。卡尔·冯·克鲁索,他是谁,他们为什么会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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