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拉萨赶来的领导也缩着脖子挤成一团,只有几个记者来回走动。
刘敏再次竖起耳朵,风又送来一段:“1992年12月2日,投资一亿多元的邦达机场破土动工。在短短两年时间里,施工单位在高寒缺氧、气候恶劣的风雪高原战天斗地,发扬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团结、特别能奉献的老西藏精神,高质量地完成了建设施工任务……”
剩下的话又被风吹跑了。刘敏顺着风跑到一边去清理鼻涕,等她扭头回来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台下晃动,认定是张浩天便大声喊起来:“张浩天!”听见有人喊,张浩天收起相机走过来。刘敏还没等他站稳就说:“到这也不来找我,太不够意思了。”
张浩天压低声音说:“昨天晚上才赶到昌都,今天一早就来了这里,准备结束就去找你。”
刘敏受他影响也压低嗓门说话:“就你一个人?”
张浩天指指正在照相的邓安,问她:“你怎么感冒了?”
刘敏说:“这段时间正在筹备青稞面加工厂,可把我累坏了,昨天晚上睡在办公室沙发上……”还没说完,打了个喷嚏。
“你不是县长吗,负责给钱就行了,还管面粉加工厂?”
刘敏用手绢抹了一把鼻涕,说:“他们都说我管得宽……”
她还想说什么,台下响起一阵掌声。领导开始宣读表彰决定,当念到“陈西平”的名字时,张浩天和刘敏四下张望。领导重复两次,见没人来领奖,便说:“请施工单位负责人代为领奖……”
张浩天说:“西平是不是已经回老家了?”
刘敏说:“一个月前我还见过,怎么连典礼都不参加。”
邓安走过来说:“问问不就知道了!”
典礼结束后,他们向周围人打听。一群工人见他们背着相机,便七嘴八舌地说:“你们是要采访陈工吧?给你们说,他脾气好、懂技术,还没架子。为了建机场他还得了心脏病,你们要好好宣传他的先进事迹……”
张浩天打断他们的话,问:“他得了心脏病?”
工人说:“是啊,就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从脚手架上摔下来!”
刘敏问:“他现在在哪?”
一个工人指了指河边:“这几天活干完了,他天天都在那里。”
来到河滩,老远就看见一个人坐在一个说唱老人身旁,沉浸在尘土飞扬、战马嘶鸣的世界里。张浩天好不容易才认出他就是陈西平。陈西平歪戴着一顶毛茸茸、藏兮兮的旧棉帽,两只手揣在看不清颜色、脏得像迷彩服一样的大衣袖笼里,盘坐在结了一层霜、已经枯黄的草地上,双眼紧闭,呆如木鸡,凄凉而陌生。
刘敏说:“这已成了一个永久的风景,上次我来找他时也是这个情形。不过,那时是一群人,现在怎么就他一个。”
邓安端起相机拍了一张,说:“其他人都去参加典礼了呗!”
刘敏想叫陈西平。张浩天说:“让他听完吧!”
刘敏跺了一脚,说:“格萨尔王的故事几天几夜也讲不完,听完要到猴年马月了!”说完,双手合成喇叭高喊起来。大风把她沙哑的声音刮到河谷里去了,陈西平纹丝不动。
张浩天用力喊了两声。陈西平像从马背上掉下来一样,身子颤了一下,终于从虚幻的世界里挣脱出来。他扭过身看了一会才慢腾腾地站起来,取下帽子在屁股上拍了两下,走过来问:“你们怎么来了?”
张浩天说:“奖也不领,喇叭喊破了也没看到你。”
陈西平无神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啥奖?”说完摸出一支烟慢慢点上。
刘敏忍不住咳了起来:“灭了,灭了!”
陈西平说:“烟是生命的燃料,生命能否延续就取决于这小小的烟头。”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让人感到不安,心口发堵。
张浩天问:“听说你得了心脏病?”
陈西平低下头,说:“啥心脏病,是心病。”
张浩天和刘敏对视了一下,又问:“没有看见你上台领奖,还以为你回老家了呢!工程结束了,你有啥打算?”
陈西平慢慢恢复了一些神气,耸耸大衣,说:“我早就盼着回去了。可是他们又让我回拉萨修建布达拉宫广场,说那是西藏三十年大庆的重点工程,我必须去!”然后又问张浩天:“你们怎么也没有走?”
邓安替张浩天回答:“是他自己坚持要留下的。去年是为了藏羚羊,今年又为了西藏三十年大庆,报道任务重,人手不够。”
陈西平又问刘敏:“你又是为什么?”
刘敏说:“刚开始是为了养殖场和果园,现在为了面粉厂!”
张浩天问陈西平:“怎么,现在还是一个人?”
陈西平吐出一口烟,说:“心已经死了,不会再爱上谁了!”
张浩天说:“你这个样子让我们心里很不好受啊!”
陈西平看着远方,说:“我心中只有一个人,她走了,就把我的整个世界也带走了!”
刘敏说:“雪梅再好,也不能起死回生,你应该为自己想想。”
陈西平说:“哪怕她只用了一天来爱我,我也愿意用一生去守候她的温暖。”说完把帽子往头上一扣,说:“走,帮我收拾东西,坐你们的车回去!”
大家跟着他来到宿舍,推开门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大家连连后退。张浩天在门外喘了一口气才重新走进去,看见屋里乱七八糟,破旧的物品扔了一地,不知脚往哪里放。邓安皱着眉头看着陈西平。
刘敏推开窗户散发异味,但风太大,不停地咳嗽。回头看见陈西平脱下大衣露出王雪梅为他织的那件毛衣,袖口和领子已经破旧不堪,问:“都破成什么样子了,还穿着它干啥?”
陈西平不理她,埋头卷着被褥。
张浩天突然想起什么,把邓安拉到门外说:“我想把李红介绍给西平,你看怎么样?”
邓安一拍大腿说:“好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可张浩天进屋告诉陈西平时,陈西平把他推出门外:“谁再给我说找对象的事,我就跟谁急!”
☆、135
周逸飞如愿以偿坐上了市场处副处长的交椅,实现了人生又一次飞跃后,幸福感和满足感提升了不少。此时,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还想搂住黄菲菲再睡一会儿,可伸出的手什么也没抓着。睁开眼看见黄菲菲正在镜子前扭来扭去,穿着新衣服变幻着孔雀开屏、金鱼摆尾的姿势,地上、床上、椅子上全是她试过的衣服。周逸飞一翻身坐起来,问:“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天天买衣服?”
黄菲菲并不理会他,脱下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又套上一件鹅黄色的呢子大衣,做着彩蝶飞舞的造型,问:“这件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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