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飞歌_陈琳【完结】(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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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宋建华意犹未尽时,放牛娃突然发现自己家的牛跑远了,捡起一个石子套在鞭子中央,站起来甩得“呼呼”作响,然后不知怎么用力就把石头扔了出去,石子不偏不倚真好落在牛身左边。牛迟疑了片刻,慢腾腾走回来。放牛娃又扔出一鞭,把右边的牛也赶了过来。宋建华很想看看他手中是什么神秘武器,为什么每次都百发百中,可是放牛娃一转身跑了。

  宋建华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慢悠悠走到村头,摸摸笔直挺拔的杨树,又来到水渠边尝了几口有牛粪味的渠水,掏出本本写了几个字。天快黑了,他还不想走,又转到村里想看看家禽牲口的养殖情况,可是在房前屋后左闻右嗅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一间猪舍和鸡棚,也没有看见一只鸭子一只鹅。难道他们不喂猪养鸡,不放鸭赶鹅?他又跑到农民放杂物的院墙角落翻找鸡鸭的饲料,可是只找到几个烂土豆和一堆发酵后丢弃的青稞。

  天黑了,一只狗懒洋洋地从地里走回来,象征性地对他吼叫了两声就钻进麦秸垛堆砌的窝棚。宋建华看了看漫天璀璨的星光,知道自己今天无处借宿,也跟着狗钻了进去。出人意料的是狗并没有驱赶他,还给他腾了一块地。宋建华感激涕零,忙从挎包里摸出一个馒头扔给它,可狗只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就闭上眼睡了。宋建华心安理得地躺下来和狗靠在一起。狗身上的温度很高,让他感到既舒服又温暖。不知怎么,他突然有了抱住恋人那样的感觉,又自觉害臊,脸红心跳地往后靠了靠。可那种感觉再次来袭,和恋人依偎在一起是什么心情呢?他在想,可是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和异性亲密接触过,真想象不出肌肤相依、耳鬓厮磨是何种滋味。应该很甜蜜幸福吧,要不人家怎么说销魂呢!

  夜晚和白天的温度是两重天。宋建华躺在窝棚翻来翻去,怎么也睡不着,便琢磨起来。青藏高原由于空气稀薄,昼夜温差很大,白天温度高,有利于植物的光合作用。而晚上温度又很低,植物的呼吸能力减弱,又有利于青稞养分的积累,所以青稞的亩产量会很高。但由于受土质和气候的影响并不能大面积种植,总产量无法提升……想着想着,他睡着了。

  早上醒来,狗已不知去向,但扔给它的馒头还在。宋建华拍拍馒头上的灰,挑出几根狗毛,把馒头塞进口袋。走出狗窝看见太阳从金黄的青稞地里跳出来挂在弯弯的山羊角上,望不到边的青稞里已经有镰刀银光闪闪了。他伸了个懒腰,跑到地里帮农民收割青稞去了。

  这一干就是好几天。宋建华细皮嫩肉的手划破了好几个口子,眼镜片也被麦芒刮出一道道划痕,嘴角还起了好几个水泡。

  回到单位,大家知道他这几天的经历后都不可思议,摇摇头。可他毫不在意,又向同事请教起这几天遇到的疑难问题来。当问到这里的土壤结构、有机含量和水质成分等具体数据时,同事有的摇头,有的含含糊糊说不清。

  第二天一早,宋建华又背上馒头一壶水跑到村里,挨家串户去看农民刚刚收回来的土豆、豌豆等经济作物,还详细询问了其他农作物的生长情况和有关数据,并一一记录下来。临走,又抓了点泥土灌了一壶水,准备带回去化验,然后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刚进城就看见路旁一个工地尘土飞扬,打桩机“轰轰”发出沉闷的声响。几块水泥板上蹲着一群工人,正端着碗对着夕阳吃饭,其中一个人很像陈西平。宋建华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立刻从马车上跳下来边喊边跑。

  陈西平听见喊声从水泥板上跳下来,问:“你咋来了?”宋建华也不回答,见他端着一碗粉条炖猪肉,二话不说抢过来就吃,一旁的工人们直笑。陈西平嘱咐宋建华慢些吃小心噎住,可宋建华并没有放慢速度,飞快地扒着碗里的肉,又夹起一筷子粉条塞进嘴里。

  陈西平见他饥不择食的样子,又从工棚端来满满一碗肉,还用筷子串着两个馒头,说:“吃这碗,肉多!”

  宋建华也不推辞,跳上水泥板,学着工人的样子蹲着大口大口吃起来。吃完了肉,两个馒头也下了肚,这才放慢速度转着碗边把肉汤喝尽。他把碗舔得干干净净放下筷子,用袖子擦了擦嘴站起来说:“蹲着吃饱,站起来刚好!”

  陈西平看着头发乱糟糟,一脸胡子拉碴的宋建华,问:“你咋变成这了?”

  宋建华笑笑:“坐在办公室里急死我了,一个人跑到村里转了两天,闻到土腥味心里才觉得舒服。”发现陈西平光着脚,问道:“怎么连鞋也不穿!”

  陈西平搓搓沾满土灰的双脚,说:“就想踩在沙土中,感觉像走在家乡的黄土地上。”

  “你不是坐办公室描绘蓝图的建筑工程师吗,咋跑到工地上吃灰咽土来了?”

  陈西平看了一眼身后的工人,小声说:“听人家说在西藏一个月的工资相当于内地两个月的数。如果搞设计的同时再兼一份工程监理,每天就能多给两元的补助,而且还有免费的白面馍馍和肉吃!我计算过,这样下来一年要比内地多拿一千多块呢!”

  “果真像李小虎说的,你来西藏就是为了挣大钱?”

  陈西平意识到说漏了嘴,满脸羞愧,说:“我知道我不中,没你高尚,更不能和浩天和雪梅比。听说他俩都是党员,班干部,还是学校第一个报名来西藏的!”

  宋建华靠在水泥板上,对着太阳挺着吃饱的肚皮,说:“听说了,他们原来都是准备留校的。张浩天的家人不同意,他是偷跑出来的。王雪梅是他们学校唯一一个进藏的女生。我无法和张浩天、王雪梅他们这样的党员比。我来西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想学有所用,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你为了钱——我真没想到!”宋建华说完,歪着头看了他一眼。

  陈西平有些难为情,低着头说:“我家在农村,我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五个弟妹。这么多孩子要读书,就像米缸被戳了几个大窟窿,怎么填也装不满。我家那几亩地全是父亲一锄头一锄头在草滩上刨了几个冬天才挖出来的,不知道洒下了多少汗水。”

  宋建华凝神看着他,期待他说下去。

  “我父亲是种地的好手,撒下的种子均匀齐整,深浅适度,绝不会少出一棵苗,远远望去整整齐齐像用尺子丈量过似的。他一年四季都猫在地里,拔草、锄地、浇水,腰都累弯了,不知吃了多少苦。我就想等哪天挣钱了,一定要帮父亲一把。”

  原来是这样?宋建华没有打断他,静静地倾听。

  陈西平望着像鸭蛋黄一样的夕阳,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我脑海中两个父亲的形象总也挥之不去。”

  “两个父亲?”宋建华问。

  “一个是在地里辛勤劳作累弯了腰、满脸沧桑的老父亲。一个是穿着父亲的旧衣裳,戴着父亲的破草帽的稻草人!每天上学路上看见两个父亲穿着同样的衣裳站在自家地头,我都分不清哪个是父亲,哪个是稻草人!”陈西平说完,从口袋掏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递给宋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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