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我们这里一座水电站也没有了?”何帅忧心忡忡。
“后来,专家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在孔雀河上修了一个小型水电站,可只能用来照明。后来建成的扎达和日土两个微型电站,发电量也只有20千瓦,根本解决不了多大问题。门土倒是建了一座150千瓦的电站,可发电不到一天就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冲跑了!”
连总理都没有办成的事情,我何帅又能如何?何帅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屋顶一闪而过要留下来的念头太不切实际了。过去惨淡,现实严酷,未来迷茫,自己留下来又能做什么呢?
局长站起来说:“这下好了,有你们这样有知识、懂技术的年轻人来了阿里就有希望了。只要解决了技术难题,建水电站是迟早的事情。我盼望着你们能在这里创造奇迹啊!等你休息好了,让李进带你四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
局长走了,何帅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李进把一沓报纸扔给他,说:“别忧国忧民了。”
何帅抓过来一看竟然是两个月前的报纸,一脸惊讶。
李进说:“从拉萨到阿里的报纸和信件,快的话两个月,慢的话一个冬天才能到!”
虽然“逃”这个字一直在唇齿间呼之欲出,但是每每想起李进说自己是“想干点大事的年轻人”和局长说的“我盼望着你们能在这里创造奇迹”的话,何帅就没有勇气再去想“逃跑”的事情,他决定留下来看看再说。
看了两天报纸,何帅央求李进:“带我去转转吧!”
李进说:“正好,我要去北干渠,带你去看看!”
何帅跟着李进来到狮泉河北岸的一个村落。走在高低不平的土石坡上,看到河谷冰封千里,乱石密布,白茫茫、光秃秃的田地寸草不生,像几个世纪都没人耕种。何帅心里愈来愈恐慌。李进指着一条在干枯黄草中弯弯曲曲,时隐时现的水渠说:“局长说,今冬的主要任务就是把这条干渠重新修筑加固好,确保开春后能投入使用!”
何帅看着残破不堪的水渠,问:“这就是我们的水利设施?”
“这条五公里长的干渠,由于年久失修已无法正常使用。过去都是靠村民自己组织人力,小打小闹维护一下,凑合着用了好几年。今年坍塌的地方太多,水已经灌不到田里了。我们好不容易要到了钱,一定要组织村民抓紧抢修,确保开春不耽误生产!”
何帅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出话。如果决心留下来,事业就要从这五公里残破的水渠开始。他又开始思考逃还是留的问题来。
李进说:“这个干渠你得好好勘测设计下,做个样板让大家学学,再不能像过去那样的豆腐渣工程,水一冲就毁了!”
何帅头也没抬:“还没裤腰带长的干渠还需要勘测设计?”
李进安慰道:“明年我们准备在这里建一座提灌站,到时你就有用武之地了!如果以后还能在这里建一座水电站,那你就是功臣了。”
何帅没有心思想干渠的事,看了看比实际年龄至少大十岁,头发乱糟糟,满脸胡子拉碴的李进,问:“怎么没见过你老婆呢?”
“离了!孩子也给她了。”李进低头看着地上的乱石块。
“为什么?”何帅突然觉得他的样子令人心酸。
“寸草不生的地方,女人怎么呆得住?”李进抬起头,叹了口气。“我也是水力专业毕业的,到西藏六七年了,不说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起码也要建一个像样的水电站再走吧?可到今天也没看见曙光。我想总有一天我能等到技术成熟、资金充足的那一天,所以就在这里等,可是她不愿意等!”
“你孩子多大了,你不想他吗?”
“想,怎么不想。儿子今年都五岁了,可我只见过他两次。去年回去我让他喊我爸爸。他看见我就吓哭了,钻到床底下半天不出来!等我下次回去,我一定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在外面洗个澡,换换衣服,刮刮胡子,多陪他一段日子。”
何帅看着他,有些难过,好像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李进平淡地笑了一下,说:“你来了,我就看见了希望。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攻克技术难题,在雪域高原建起一座座岿然不动,享誉世界的水电站!”
何帅猜不透李进的真实想法,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呆呆地盯着枯草。风把枯草吹倒又立起来、立起来又吹倒。
尽管何帅还时常想到逃,可一想到这个字就脸红心跳的。
☆、19
周逸飞很快融入新环境并得到领导的赏识,但不久就对办公室送文件、接电话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失去了兴趣。他心不在焉地浇着花,撇了一眼叼着香烟批着文件的梁主任,心想:难道就这样跟在他身后打一辈子酱油?我的理想高远得很,就连他屁股下的位置也不是自己的终极目标!可是,现在除了在办公室迎来送往,端茶递水还能做什么呢?想着心事,花盆里的水溢出来滴在他锃亮的皮鞋上。
听见水声,梁主任放下笔,说:“歇歇吧!”
“不累!”周逸飞强装笑脸走过来,端起烟灰缸准备出屋清理。
梁主任说:“先把这个文件给丁主任送去。年度经济工作会就够他忙的,现在又通知他去开会,看他怎么应付!”
周逸飞拿着文件边走边看,是在广州召开的全国经济工作经验交流会,领导批示丁处长带队参加。心想,丁处长的经济处是最牛的部门,干的都是发展经济规划未来的大事,业务也和自己所学专业对口,如果能调到他的部门工作,那不是如鱼得水?
这么想着已经走进了丁处长办公室。他把文件轻轻放在桌旁,彬彬有礼地对正埋在一堆资料中的丁处长说:“处长,这份文件请你阅!”
丁处长扫了文件一眼就抱怨起来:“工作报告还没个头目,现在又要带人去广州,我有分身术啊!”
丁处长看起来温和有礼,说话细声细气,时常还有点小幽默,有时候还会引经据典、故弄玄虚一番,但今天看起来有些倦怠和烦闷。周逸飞一只眼盯着丁处长,另一只眼却在别处漂游。发现屋子烟雾弥漫,沙发上堆着未整理的被褥,突然灵光一闪,说:“丁处长又干了一个通宵吧。所有处室就数你们最忙了。你看,我手中的文件大都是送给你的。领导工作这么辛苦,可要注意身体啊!”说完端起烟灰缸接住丁主任手中断落的烟灰。
丁处长弹弹烟灰,深吸一口咽,看着他说:“你这小伙子挺会说话嘛!你猜我多久没回家、多久没睡觉了?”
“还用猜,一看就知道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为了工作,你的白头发都长出来了,我刚来的时候你可精神帅气了!”
丁处长哈哈笑起来:“精神还有点,但帅气绝谈不上!这个月,我们没日没夜地加班写材料,累得半死。已有两名同志病倒了,刚才又有一个打电话说来不了,可材料还得照常写,你说我找谁诉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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