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麻烦了。”
“吸烟的话要到吸烟室哦,先生。”
他穿着素净的病号服靠在窗边,笨拙地用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夹着那根粉色的烟。烟雾飘飘摇摇地向上浮起,仿佛要汇入窗外的滴答的秋雨里。
烟的味道像一条线一样直钻进他的肺里,呛得他头直晕。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很想流眼泪。是烟的作用吧。
一支烟吸了不到一半,他再难忍受,只好把烟夹在手中端详。粉色的烟嘴上用细细的烫金镌着白描的槿花,很精致,很美。
他忽然很想念好奇宝宝。这……也是烟的作用吧。
随着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幽幽宫围里传出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我不吃药!”
他沿着那条熟悉的白玉路向着他的寝宫走去。一步一步,不知踏碎了多少儿时的回忆。
那时的他和他,只是两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不知何为王位,何为爱情,何为……陌路。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想不到吧我又更新了!!!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卅四
“习霖哥哥,明天你也来宫里陪我玩好不好?我们去后花园捉蛐蛐。”他胖乎乎的小手将他的手软软握住,抬起头来,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睛,明亮若繁星。
他有些为难,脸也不由得因为紧张而红了起来:“王宫不比市井,我怎么能随便……”
“不打紧!”他弯起眼睛笑,“明日我让我的侍从偷偷引你入宫就是了!不会有人阻拦的。”
“呵呵呵,将军之子,果然气宇非凡 ,举止有大将之风。”
他正弯腰弓背,双手准备扣住地上的蛐蛐时,一双温暖的大手却忽然覆在了他的头上。回过头,他看见摸他脑袋的人一身黄金袍,正笑眯眯地低头看着他,阳光就从他的身后洒下来,是他从没见过的威严和美丽。睥睨之间,他看到自己的父亲也在一旁,不由得吓呆了。
“霖儿,还不快跪下!”父亲低声训斥。
他醒悟,慌手慌脚地跪伏在那穿黄袍的身前:“王,王上……”
王上又大笑起来:“小小年纪,就懂得察言观色。习大将军,令堂来日定是将才。不若……”
脚边的枯草被风吹过,窸窸窣窣。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寝宫前。
小官慌慌张张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浓浓的药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走走走!”斜靠在榻上的人不耐烦地挥袖,“下次再让我闻见这苦药汁味,我就……”说到一半,却忽然顿住了。半晌,皱一皱眉,苦笑。
小官捧着碎瓷片逃了出来,出门的时候正与他撞了个满怀。看到他,小官吓得结结巴巴:“将,将……你,你怎么回……”
他勉强一笑:“没事了,你下去吧。”
“你又来做什么!要我说多少次才管用!我说我不吃……”
天色暗了下来,浅浅地月光洒在他身上。习霖的身影伫立在门前,即使看不清面容,兑泽也清楚地知道,是他回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他忽然哭了。
榻边的红几上静静地躺着一把匕首,在夜色里闪着灼灼的亮光。
“怎么,你想死。”许久,习霖嗫嚅出一句。他原想带着怒气进宫,不由分说地杀了他,替他可怜的妹妹报仇。可是经过刚才那条长长的白玉路,他发觉他对他爱与恨的程度不相上下。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苦涩的药味,他忽然不知所措。
“嗯。”兑泽笑着点头,却又摇摇头,“我在等你。”
“你等我做什么?”
“我想见你。”
“说什么傻话。”他苦笑一下,“你……得了什么病?”
“那重要吗?”
他们就这样一句接一句地寒暄。月光渐渐皎洁,他久久地站在他的榻前,轻轻动着嘴唇,冷漠地倾诉着自己的关切。
“还不问么?”
“什么?”
“你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我不想知道。”
他从榻上坐了起来,趿上鞋子,缓缓走到他面前。一步一步,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直到接触到他的鼻尖。
“那就由我告诉你吧。她……是我杀的。”说完,浅浅地笑。
他忽然眼前一黑:“你说什么?”
他从前只是恨他无法给她幸福,以为她的死只是因为再也忍受不了深宫的无味的生活。他曾只是迁怒于他。闻到那些药味的瞬间,他想说服自己原谅他,因为他也从未幸福。
可是……现在他给的答案,他没法接受。原来他只是一厢情愿。
“你听不懂么?”兑泽笑了起来,“我,把她杀了。”
“你疯了!”他仿佛被人当头一棒,一下子上前扼住他的喉咙,“你不是爱她吗,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我爱她?”他瘦弱的身躯被他撞击得孱弱如风中的枯叶,沙哑的喉咙里发出格格的笑声,“我是爱她,可是她爱我么?一个不爱我的女人,利用我的皇位养尊处优几十年,有一天我烦了,杀掉了,不可以么?”
他愣住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不言,只是望着他笑,不停地笑。
他手上加大了力道:“你简直不可理喻!是你把她囚在这宫里,害得她不见天日!槿儿生性善良,你说她利用你,又是哪里来的无稽之谈?”
“怎么?恨我,是不是?”他冷笑着用力挣脱了他鹰爪一般的手,退了半步,“你是该恨我,还是恨你自己呢?你既知道她被我囚在这宫里,怎么不来救她出去?如今我把她杀了,你怎么不为她报仇?”
“因为你不敢。”他见他垂手愣住,以手抚胸,喘息半晌,笑道,“你不过是匍匐在我脚下的蝼蚁罢了。若非当年我执意要你进宫陪我玩耍,你又怎能得到父皇的赏识?又哪里有机会一步步走上大将军的位置?你说,是也不是?”
习霖的嘴唇颤抖起来:“你在挑衅我?”
兑泽笑着歪头看着他。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他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顺手抄起几上的那把匕首,搁在他的颈边。
“怎么,区区将军还会有弑君的本事?那你倒是试试看。”他更为放肆地大笑,“我倒真想看看,一个从小就臣服于我,借我之力上位的黄毛小儿,如何敢以匕首弑君……”
习霖走出门外的时候,一片雪花飘落在他肩头。
他愣了一愣,轻轻抬起手,雪花飘飘悠悠地落在他的手心,冰凉,温柔。
“初雪了,我也该回去了。”他苦笑着,一滴泪忽然从眼角滑落下来。他该尽快出宫,出城。王上被刺成重伤,这个刺客若不快点逃走,恐怕就要遭遇囹圄之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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