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瓒知道这些书的价值,只看了看,没去随意翻动。他拿出被张妈放进衣柜的双肩包,把里面的衣物一样一样取了出来。
当初他从舅舅家走得匆忙,根本没带衣服出来,因此行李少得可怜。这里面的衣服还是后来打工赚到点钱以后买的处理货,唯二算得上正式的两套是在凯伦家政培训发的工作服,冬夏各一身。
关瓒想着既然飞机是因为台风晚点,那具体什么时间起飞实在太没谱了,而柯溯早睡早起,什么时间做什么事那都是有时有晌的,他担心万一二少爷推迟到凌晨四五点进门,他睡不睡觉倒是无所谓,没时间解决个人卫生就不好了。所以把背包里的东西收拾进衣柜,关瓒拿了套没穿过的制服衬衣和西裤,进盥洗室好好洗了个澡。
夜九点,整栋宅子的卫生打扫完毕,菲佣们又纷纷去庭院里检查水和电的安全情况。张妈把关瓒叫进厨房,告诉他砂锅里有刚炖好的甜汤,等晾凉了就放进冰箱镇上,可以给少爷做夜宵,不需要他单独开火了。
关瓒非常感激,对张妈连连道谢,还亲自把她送回了房间。
她也住在主宅,卧房位置在柯老爷子的隔壁,想来也是为了夜里有事照顾着方便。
菲佣们检查完庭院会直接返回佣人房,关瓒熄灭了宅子里大部分的照明,只留下玄关的一盏灯,以免影响两位老人休息。他在客厅的一组单人沙发坐下,身子微微下滑,后脑枕上靠背,又拿了只柔软的羽毛垫子抱在怀里,整个人缩成一团,明明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却还得强撑着等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进门的人。
关瓒歪头倚靠着沙发扶手,一双困到失神的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厅另一端的落地钟。忽然,振动声响,关瓒揉揉眼睛,摸索着取出手机,没解锁,仅不冷不淡地扫了眼屏幕上的短信推送。
内容是:【你小子长本事了是吧?】
那条信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然而他认识对方说话的语气。客厅里没有亮灯,黑暗中关瓒的脸被手机荧光映照得血色全无,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短信看,直到提示时间结束,屏幕稍暗下去,这时振动再响,第二条信息紧跟过来。
对方说:【你这趟离家出走,难道连你妈都不管了?】
关瓒觉得头疼,静了几秒,终于滑动屏幕解锁。
这是别人用剩下的手机,触控很不灵敏,系统卡顿严重。关瓒反反复复按了好几遍,才编辑好内容回复过去,他说:【我续交了治疗费,可以用到年底,不用你们操心。】
对方:【你什么时候回来?】
关瓒:【攒够钱会回去一趟。】
对方:【攒钱?呵,真有意思!你拿什么攒,你都能干什么?你那副贱样他妈的只能出去卖屁股罢了!】
握住手机的左手不受控地打颤,关瓒看着最后一条信息,拇指在键盘上悬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不费力气骂回去了。
关瓒回:【我乐意。】
发完,他不等对方再发,把这个号码也拖黑了。
消停下来后整栋别墅仿佛被沉进水底,西山远离市区,外面既没有车声也没有光亮,而室内只会比庭院里更加安静,连自己此刻躁动不安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在这种催人入睡的环境下,关瓒强忍着挨到了凌晨,最后实在扛不住倦意,趴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别墅正门外的声控灯倏而亮起,稀薄的暖黄色光线穿过落地窗,在关瓒垂敛的眼睫上晃了一下。受幼年时期的经历影响,关瓒极少能达到深度睡眠,几乎是即刻睁开眼睛,他拿起滑落在一旁的手机,解锁屏幕,时间显示现在已经超过了凌晨三点。
这航班晚得可真不少。
关瓒整理好睡觉时蹭乱的鬓发,赶紧爬起来,快步走向正门玄关。
这时大门另一侧响起钥匙插入锁孔的声响,同时还有交谈声传来。
随着“咔嗒”一声解锁,交谈声暂时终止,一个男声恭敬道:“柯总,您请。”
脚步声入内,两人先后走进玄关。
走在靠前位置的男人身形高大,双肩舒展,被皮带束紧的腰身健硕得跟豹子似的。他上身穿了件深灰色的衬衣,领口散开,没打领带,下身是一条修身挺括的定制西裤。或许是因为天热,他衬衣袖子被翻卷至肘部,露出肌肉紧实的麦色小臂。关瓒远远瞧了一眼,留意到对方左臂内侧有一枚样式很特别的文身。
男人一手挽着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正在使用手机,进门以后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刚才说到哪儿了?”
男助理道:“这次购买开发平台的甲方老总想跟咱们公司的高级合伙人吃饭,早些时候我给俞总打过电话,他表示没有问题,看您时间了。”
“哪个甲方?”柯谨睿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助理。
那两人显然在说公事,关瓒站在玄关外的一株盆栽摆件后边,总觉得这时候上前打扰不太合适。他盯着那个背对向自己的男人,没来由地浅浅蹙起了眉心——那枚文身和这人的背影……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走在后面的罗钺回手关门,转过身正要回答,一抬头,正好跟关瓒的视线碰到了一起。他猝不及防地静了几秒,很快意识到那面生的年轻人多半是柯家新来的保姆,这才回答说:“是恒信传媒,上季度跟我司签了个近四千万的长期合作项目,俞总负责的,倒是找您签过字。”
柯谨睿听进了公事,也注意到手下人刚才那短暂的分神,于是平平“嗯”一声,再回身顺着罗钺的视线看了过去。
一刹那间,四目相对,男人似若有所思,又似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峰。
关瓒霍然怔住,那句即将脱口的“二少爷”当即卡在了喉咙里。他满目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眉心一点一点拧起来,最终不自然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喃喃开口:“……是您?”
罗钺听出端倪,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关瓒,又看了看自家老总,注意到柯谨睿没什么反应,似乎并没有对上那句“怎么是你”。他跟在柯谨睿身边的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练出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本事,见状清了清嗓子,从善如流地岔开话题,说:“今天也不早了,柯总难得休个周末假期,我这两天会整理好未来半个月的行程,饭局的事要不然等您下周回公司……”
柯谨睿好整以暇地抬起一手,示意安静。
男人的双眸很深,目光恍若有质,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感,瞳孔深处有笑意也有讶异。他不错目地注视着小家伙的脸,却是对助理道:“登机前徐叔是不是打过电话,说的什么?”
罗钺不假思索地回:“说是他有事外出,让家里新来的保姆给您等门。”
“保姆?”柯谨睿闻言一哂,有条不紊地说,“我怎么记得,这位是红馆的少爷来着?”
闻言,关瓒心下一沉,整个人登时紧张起来。他不安地抿紧唇瓣,静了几秒,低声道:“柯先生,那天是个误会,我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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