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酒精就要皱眉的陶晔,面对酒杯竟然已经能做到波澜不惊。
“上个星期。一回来就有很多事,谁也没来得及告诉。没想到上任第一天的合作对象就是你啊,太巧了!”他对她笑起来,深黑色的瞳仁炯炯有神,映着许澜庭的影子,“早就听说你转行了,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她在能源动力专业念书的时候,就听闻陶晔出国进修,这一去就是八年。一开始两人还有点联系,但他学业越来越忙,后来毕业之后直接在德国参加了工作。七个小时的时差,她便不再去打扰他,如此一来,便是杳无音讯。
八年。她的心忽而抽痛了一下。
这八年,她独自一人在这座城市打拼,不顾周遭几乎所有人的劝阻,毅然决然抛弃了和自己相伴整个学生时期的理工科,在新的领域重新开始。这期间经历了多少,他知不知道?
而他在这八年又经历了什么,她也不曾知道。
本是了解彼此的好朋友,却有了八年的空白。所以此时的重逢,在她尝来,有点不是滋味。
“还能怎么样?该吃吃该睡睡呗。”她打了个哈哈。
沉默。
“你这身打扮……”他目光含笑,好像又是想像以前一样揶揄她的样子,把许澜庭搞得颇为尴尬,前所未有地脸红了起来。
幸好周遭很暗,又有灯光掩护,但她自我谴责起来:任何时候都冷脸处事的许澜庭竟然脸红了,真没用!
没想到,陶晔没有和以前一样用精妙的比喻戏弄她:“风格很适合你,早就该多穿穿裙子。这才有女人的样子嘛……是什么主题?蝴蝶夫人?”
她一愣,低头去看裙边的紫蝴蝶。原来如此……
“比起蝴蝶夫人,我觉得图兰朵跟你更像。”他搬出普契尼的另一部歌剧,“高傲冷艳的公主,你有没有遇到融化你内心坚冰的卡拉夫呢?”他说话的时候还是微微向她俯视的,跟以前一样。
她的心跳慢了半拍。
高傲冷艳,他用这个词来形容她。
看来,他早忘了她暗恋自己的事了。也是,八年了,该忘的早忘了,只有她还在原地徘徊。既然早就说好继续做朋友,彼此就都不要戳穿,把那段不愉快的记忆存进回收站吧。哪怕她迟迟不忍心按下清空键。
但是她哪里是图兰朵,她明明是柳儿。
卑微绝望。
许澜庭收回拉远了的思绪,和以前一样,一到这种难以自控的关头就不再用眼睛和他对视:“你干嘛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么急着送份子钱啊?还是先给我搞定拍剧的钱吧!”她把话题拉回正事。
“这你不用担心。”陶晔闻言轻轻弯起嘴角,抿了一口香槟,“许大小姐交代的事我哪敢不好好做?你把初步方案简略整理一下,本周内发到我的邮箱,我尽快给你答复。”
“你的电话号码竟然还是原来那个。”他低头端详着她的名片,突然说。
许澜庭往手机里输他的新号码的时候听到这句话,竟一顿。是啊,她不敢换号码,是因为担心丢了他。
只有她还被过去捆绑得不能动弹。
酒店离她的公寓并不远,许澜庭就差了杜晓柔把车开回去,自己慢慢散步回家,顺便醒酒。
原本热闹的江边因为时间已经太晚,只余寥寥几人。大多是年轻情侣,互相靠的很近,不知在说着什么。许澜庭在礼服外面厚厚地裹了两件外套,还是被江风吹得嘴唇直哆嗦,脚步却怎么也快不起来。
沿江的灯亮了两岸,如同千星连珠,把原本晦暗的江面映得如梦似幻。
她突然顿住脚步。
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只记得也是冬夜。陶晔说过了那个婉转的“不”字之后,她一个人在学校外的湖边吹了好久好久的风,久到最后还是门卫大爷好心的跑来提醒她快到关校门的时间了。
大学里每天都能碰见十几个失恋的女孩。门卫大爷早就见怪不怪了。
唉,这些女娃子,怎么就想不开呢。有什么比身体重要的?在这儿吹什么冷风呢?
“谢谢您。”她瓮声回答了,然后站起身来往回走。
从校门走到宿舍大概要走三分钟,到最后宿舍楼前有二十级台阶。她游魂似的走了十八步,抬头一看宿舍楼大厅里明晃晃的灯光,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跌坐在了最后两级台阶上。
哭起来。
眼泪像断线珠子一样啪啪的掉。哭声在她自己听来都格外刺耳,不管不顾地在漆黑的夜色和明亮的灯光里扩散开去,惊扰了室内的人。渐渐地她听到了楼上有人开窗的声音,继而有些模糊的议论声。
只有远在千里之外的你,不知道我为了你有多么撕心裂肺。
后来,她是怎么睡着的也不再记得。
时隔多年,不知道为什么这段记忆还那么清晰。许澜庭看着江面上憧憧的灯影,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几乎是同时,刚刚陶晔说的一句话在她脑海中响起:
“高傲冷艳的公主,你有没有遇到融化你内心坚冰的卡拉夫呢?”
她的心口像是被人用钝器重击了一下,疼得让她不由得弯下身去,扶住栏杆。
却还是没有支撑的力气,竟跪倒在地,繁复的暗紫色花边层层堆叠。风把她散下来的长发吹得纷乱飞舞,遮住了妆容精致的脸,但从耸动的肩膀可以看出她在哭。
却只是抽泣。
她死死抓住栏杆,也死死憋住哭声。
早就过了那样的年纪,没办法再不管不顾地嚎啕。画面就这么静止了许久,她猛然站起来深吸两口气,腾出一只手来摩挲胸腔上面感到气短的地方,想缓解不能呼吸的沉闷感,却发现刚才抓住栏杆的时候,指甲因为太用力,在手心留下了深深的印痕。那么深,却感觉不到疼。
因为心里已经疼得没了知觉。
许澜庭抬手理了理纷飞的乱发,转头看见几十米远处依偎在一起的一对陌生男女,沉默了两秒,忽而嘴角一弯,笑起来。
太晚了,太冷了,她该回去了。
杜晓柔没想到自己才刚到企划部三天,就接到了写策划案的任务。严格说来并不算策划案,只是根据那天许澜庭和郭华两人开会的录音,整理一份初步的计划说明,说是要交给凌亚那边的负责人。
那天他们只商议出了一个基本的轮廓,把形式和定位敲定了,但并没有深入探讨具体的选题。杜晓柔用的耳机不知怎么的突然坏了,只好用外放听了一遍录音,同时把每一个要点给摘出来一一列好。
意外的是,听了录音她才发现,老总竟然那么机智。她听着Bill挖苦郭安的那段关于“避雷针”的段子,一时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了。一边笑,她一边抬头去看上司的表情。
奇怪。今天许部长特别沉默,而且一上午走神了好几次。
是不是昨天冻感冒了?十一月份的天气,穿着条裙子在外面走,想想也打寒战。
“许部长?……要不要我给你泡点茶?枸杞?红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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