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澜庭?!”
应声抬头,她看见唤她名字的人向她微笑着,错愕间,她用不太真实的声音回答:“苏老师……”
真是好久不见。当年的英语老师已经不再年轻,眼睛却还是和从前一样亮如秋水。许澜庭算是她比较得意的弟子,虽然高考时英语并没有考到耀眼的分数,但还是会被她经常提起。从最近一次见面算起,快四年了。
四年了,见面的话还是一样的:“过得好不好?最近在忙什么?”
“啊……刚刚做完一部剧,就是那个《忏悔》……”
“《忏悔》是你做的啊?”苏老师瞪大了眼睛,惊讶却喜悦的表情,“怪不得拍的这么好!我就知道你可以做得很好的!”她那么开心,好像做出成绩的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
也没来得及说什么,预备铃就响了。“哎呀我这节有课,先不说了。要是你有时间就去办公室等一下我吧,我们好好聊聊……你们这一届都有出息了啊,都忙得回不来了。”
许澜庭就一个人到教学楼里瞎转,发现高三1 班这一节是体育课,教室里空空如也。她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走进去。
黑板上的标语竟然还是没变,前面写着“天下兴亡,我的责任”,后面写着“我来,为胜利而战”。从黑板报上看,虽然才上半学期,备考气氛已然紧张。当年许澜庭出黑板报的时候,在黑板上贴了两张地图。班主任说,请大家看一看想一想,一年以后的自己在哪里,十年以后的自己在哪里。
现在十年早就过去了,她竟然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城市。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可能只是眷恋吧。这里有牵绊她一生的东西。
她找到自己以前的位置,靠窗。那时候她自修课老是偏头痛,根本看不进书做不了题,只能扶着额头闭目养神,还要躲班主任扒窗检查的目光,搞得整天神经衰弱。她在这张位子上发过呆睡过觉吃过零食切过苹果,也曾经把一团糟的试卷塞进抽屉,把所有的小纸条藏在饼干盒子里。日子就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过去了,现在的她除了偏头痛的老毛病和小玩意的收藏癖还保留着,其他的都变了。
还有,还有没来得及变也没敢变的,那点微弱的心意,那个深藏的秘密。
往事是汹涌的潮水,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涌上了岸,围住了她。这种感觉就像赤脚立在粗糙的砂石上,浪花一点点啃噬着她的脚趾,而前顾后望不见一人。她想她是不是孤独的一个呢?是不是有一天她会发现,所有人都已经搭上了船去往了彼岸,而只有自己还傻傻地停留在原地。向前一步也不是,向后一步也不是。
她坐下来看教室外面的樱花树,秋天的叶子红黄交错,深色的枝条纵横穿插,在窗玻璃上勾勒出一幅抽象画。许澜庭一直最喜欢这种时节的樱花树,相比于三月里七日即谢的樱花,这时更有一种热烈而永恒的美感。
那是快要熄灭的火焰,在生命最后一刻迸发出的渴望与留恋。
太阳正好。她趴在桌上,闻到桌子上讲义油墨的味道。阳光在桌面上投下一格格亮斑,浅浅地映着她的眼。
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她最后被上完体育课回到教室的学生惊醒。这群孩子对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当然是惊讶的,但也没来得及问出什么,她就先一步离开了。
也没再去见苏老师,她匆匆出校。
恍然一梦啊,她抬头看渐渐西斜的太阳,提醒自己是时候从回忆里抽身了。一次又一次的闪回只会让自己在虚幻的时空里泥足深陷,她不能老是沉浸其中,藕断丝连。
☆、失焦
凌亚的批复很快下来了,说是可以在完整提案出来之前直接签合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许澜庭正和郭华两人开会,杜晓柔在她耳边轻声转述了陶晔回过来的邮件内容,却没有让郭安和华思捷听到。——赞助商始终是用来牵制他们的武器,把对方公司的态度渲染得冷淡一点,有助于创作洽谈的进行。
要是碰上真的有追求的好导演,哪还用得上这样威逼利诱?但无奈这行最近实在不景气,许澜庭还在努力物色有潜力的青年导演。
还好上次在Bill那里吃了瘪以后,他们的态度好了不少,没让她太头疼。
“预约签约时间了吗?”好容易送走了两位祖宗,许澜庭侧过头去问助理。一个星期的适应期,杜晓柔果然伶俐许多,脆生生地答:“明天上午十点,陶经理他会过来,说我们开拍前一定很忙。”
许澜庭在会议记录上做批注的笔隐秘地顿了一下,一条线被她画得有点抖了。在这之前,她还没听说过投资方到被投资方的地盘上来签合同的。
“好,你安排一下午餐。”说完这句,她沉吟一会儿,又补充说,“不要有鱼。”
“知道了!”杜晓柔立马应了,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她自己挑食。
许澜庭本想把手机掏出来给陈松乔打个电话取消明天的午饭,刚解了锁就想起他去新加坡出差,要在樟宜机场考察学习三天。说是考察学习,但就算是作为亚洲航空枢纽的樟宜国际机场,客流量再大服务再优质,也不用学习三天吧。一定是去假公济私给新加坡旅游业做贡献了。
她在抽屉里翻了半天,发现自己早不知道把员工餐厅的饭卡扔哪去了。于是抬起头来问杜晓柔:“你饭卡里还有钱吧?借我吃顿饭。”
小助理闻言一愣,许部长今天要在公司吃午饭?啊!不会上次那个男的已经……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赶上许澜庭走出办公室的步伐。
不是只有杜晓柔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改变吓到,几乎所有员工在餐厅看到许澜庭都是一样的表情——就是那种好端端走在路上然后鼻子上淋到一坨鸟屎的表情。许澜庭却是相当旁若无人地在杜晓柔对面的空位坐下,从盘子里的青菜开始吃。
到最后她吃完了,杜晓柔看看她的盘子,发现她不过只吃了青菜而已。
“呃,许部长……员工餐不合你口味吧?”杜晓柔有点无地自容地咽下嘴里的东西,难道是自己吃相太差影响了她的胃口?“我过会儿给你去对面意面馆给你买点什么?黑椒还是茄汁?”
许澜庭的目光好像有点飘忽,口气也轻描淡写的:“不用,我今天没什么胃口。……可能是病刚好吧,尝什么都没味道。”
虽然这么说,杜晓柔还是在心里暗暗揣测,觉得上司是因为情场失意才吃不下饭的。
“真的假的?!……”午休时间这个消息传得很快,好多人拽着杜晓柔要听细节。她实在熬不过,乖乖坦白,把之前在医院的所见所闻都一股脑倒出来,还拿出手机翻出了自己偷拍的照片。
是从侧后方拍的,距离还挺远,所以只有一个背影,看不见脸。只看得见那个男的一米八出头的样子,穿的风衣特别修身,一副特别稳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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