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人命关天,她要是真不过去,明天说不定秦书就上社会新闻了。
“一外地租客突发疾病,因无人缴纳抢救费用于昨夜在同里镇医院不治身亡,具体详情仍在调查中。”
田澄一边开车,一边被自己发散的职业思维吓到了,情不自禁地就把油门越踩越凶。
镇医院规模很小,又是半夜了,几乎没有人,田澄匆匆停好车跑进急诊室,一眼就看见秦书一个人躺在角落的病床上,房东太太根本不见踪影。
他盖着医院颜色模糊的薄被,脸冲着墙,手上扎着吊针,头顶有瓶透明的液体在静静流淌。
田澄愣了愣,决定先去找医生问问情况。
刚走一步,忽然有个沙哑的声音叫她:“小橙子?”
她站定,认命一般地扭头往床上看过去。
秦书从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头发乱得像个鸟窝,黑眼圈的尺寸已经超过了眼睛本身。
“你醒了?”田澄站得远远的,“你房东给我打电话,说你进医院了,让我来给你交钱。”
她语气十分僵硬,汇报公事一般解释自己来的目的。
“啊?我刚才醒了已经交过了。”秦书也有些昏昏沉沉的,“房东……好像刚才就回去了。”
田澄看着他俊朗的眉眼和一脸的病容,止不住有点心酸地咬住了嘴唇。
“我没事,就是忘了吃饭,低血糖了。你别担心啊。”他还虚弱地冲她笑了一下,田澄一下子就被他熟悉又陌生的笑容击中了,眼眶都红了。
从上次云南回来,他便识相了,再也没有找过她,现在这笑容看起来都有些不习惯了。
不行不行,不能再着这人的道了。
她收敛心神,一本正经地说:“没事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他异常沙哑的声音,异常温柔地说:“田澄,对不起。”
她被那三个字死死地定在原地,一步也走不了。
秦书颇为艰难地坐起身,似乎还想对她说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干裂的嘴唇,继而默默向她伸出一只手。
田澄忍住了没有去握他的手,却没忍住走到他面前,赌气一般地把自己的包摔在他床上。
秦书难得的仍是一脸严肃,眉头微皱,不知道是难受还是发愁。
“还有……”他酝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才说:“谢谢你来看我啊。”
“谁……”田澄刚说一个字,就被他竖起一根手指制止了。
“你半夜没化妆都那么好看。”他很正经地说。
田澄气得都笑了,笑完了一屁股坐在他床边的一把小椅子上,迟迟说不出话来。
秦书把那只手往床外又伸了伸,似乎很想抓住她,田澄偏靠在椅子背上,翘起椅子的两条前腿,整个人向后倒,远远离开他的控制范围。
他只好讪讪地把手收回来,垂头丧气地看着自己的被子。
田澄很想走,但是无奈就是觉得屁股被强力胶黏在了椅子上似的,一点儿也站不起来。
她见秦书没有在看她,便抬头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几个星期不见,他又瘦了,感觉她徒手就能把他折成两段。
“我说……”田澄忽然开口,“你这家伙,不会是因为自己快死了,才各种要求我不要爱上你吧?”
秦书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猜中了,心跳顿时加速起来,没想到下一秒这个病人就开始大笑不止。
“哎哟……小橙子你……”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言情小说看太多了吧……哈哈哈哈……”
田澄又羞又恼,站起来拿着包就要走,可是这回秦书反应过来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轻轻一带,就把她带到了自己床上坐着。
“你……”田澄失去了平衡,手在空中胡乱够着,想找什么东西抓一下。
他一只手还扎着吊针,只用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接着就埋下头来,嘴唇直接贴在了她的颈侧。
他的唇在夏夜里都还是那么凉,田澄整个人像被冻僵了一样,顿时定住了。
他启开双唇,微微探出舌头来舔了一下她的皮肤,她则像触电一样全身颤抖了一下。
秦书松开了双唇,只是用那只可以活动的手搂紧她腰,贴在她耳边轻声地说:“田澄……你这么紧张我……我很高兴……已经很久没有人紧张我了。”
说完,他便长叹一声,把脸埋在了她的颈窝里,蹭了蹭,就不再动了。
这句话大概是田澄认识他以来,他说的最认真的一句话了。
她心一软,就抬手抱住了他,揉了揉他头发。
算了,就陪他这么一晚好了。
算了,就当救死扶伤好了。
后来,一晚就变成了很多晚。救死扶伤也变成了爱不释手。
☆、6-陆晚云-1
蒋一澈回美国的当天晚上,陆晚云就梦见了他。
梦中他们似乎是在一座森林里,时间分不清是傍晚还是清晨,树影朦胧,丛林间飘散着大团大团雾气。光线昏暗,他们俩面对面坐在泥地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拿手机聊天。
但是陆晚云分明是在跟他交流,知道他在念“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而她应他,“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梦里的她也意识到如此矫情的场景不会是真的,蒋一澈肯定连柳永是谁都不知道。
但她不想醒来,一个劲地告诉自己要接着梦下去,因为她想听清楚他的声音。
可事与愿违,她还是很快醒过来,梦里他的声音她根本不记得,甚至连在梦里是不是听见了他的声音都想不起来。
陆晚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起身下床喝了一杯凉水,顺便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十八分。
她顺手打开了微信的聊天记录,蒋一澈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一个星期前:
“对不起,今天是我冒犯了你。但是如果可以重来,我还是会想吻你。对不起。”
那是陆晚云第一次没有回复他的消息,因为她不想撒谎。
如果要说实话的话,她应该说:“你不用对不起,我很高兴,很受宠若惊。躲开你只是因为我不是单身。对不起。”
然后他们就没有联系过,他回去的消息,她还是在蒋一清的朋友圈里看到的。蒋一清晚上送他去机场,两个人在安检口拍了一张合照。
他回去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而他走了,她才终于如释重负。
再跟他相处下去,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保留那天逃开他吻的勇气。
“如果可以重来,我还是会想吻你。”
我也是啊。
她对着黑暗的空气轻声说。
四周的墙壁如同一个沉着冷静的守秘者,默默地将她这句话吸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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