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子干笑两声,眼睛四处瞅,换了话题﹕“吃饭了吗?我可是想着来蹭饭的,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吃了。”
李嘉然掏出手机看时间,七点半,电视里的新闻联播刚播完。
他看峰子一眼,抬脚踹他一脚,“起来,带你去吃饭!”
“好啊!”峰子腾地跳起来,“我要去镇上的四季饭店。”
“去大排档。”李嘉然掐了烟,拿起钱包,走出门。
峰子在他背后咕哝﹕“真是越有钱越抠……”
李嘉然回头看他﹕“我没车啊,你可骑稳点,把我摔了饶不了你。”
峰子一个白眼翻上了天,磨蹭一阵发动摩托车,两人驶向夜色里。
到了镇上,峰子车速加快,直往他们以前吃烧烤的地方冲,李嘉然让他拐弯,他一脸茫然,问﹕“你不是说去大排档吗?”
“操!”李嘉然坐在他身后笑出声,拍他肩膀,“逗你玩呢!还大排档,寒碜我呢。去四季饭店,想吃什么管够。”
峰子笑得嘴角咧到耳根,说﹕“你小子还是蔫坏啊!差点被你耍了。”说着速度加快,没一会儿停在四季饭店外面。
此时还没到八点,镇上正是热闹的时候,街道上的店铺内灯火辉煌,与繁华喧嚣的广州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李嘉然站定后,默默扫了周围几眼,才和峰子肩并肩走进饭店。
李嘉然没什么胃口,主要是请峰子的客,全凭着他自己点。菜很快上桌,桌旁摆了一溜儿啤酒瓶。李嘉然抬眼看看,心中了然,笑笑﹕“我可不喝啊,你自己爱怎么就怎么喝吧。”
峰子筷子一撂,皱着眉问﹕“是不是哥们?”
“不是。”
“我去!”峰子急了,连开三瓶啤酒,重重砸在李嘉然面前,“那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把这干了!”
李嘉然还是笑﹕“我是不是男人还得你说了算?”末了摇摇头,给自己倒满,“前两年在酒桌上喝伤了,现在胃还不好……今天就陪陪你,喝得了就喝,喝不下可别灌我。”
峰子抿着嘴唇看他,低声道﹕“妈的你才多大啊,就喝成这样。为了赚钱身体都不要了……”最后不忍心,端起李嘉然的酒杯,一口灌下,“喝不了别他妈逞强。”
李嘉然果然没逞强,拿起筷子夹菜。
看得出峰子是真高兴,没一阵就已经灌下十几瓶,直喝得满脸通红。喝酒归喝酒,嘴上也没闲着,扯着李嘉然聊起上学时候的糗事,又说起这几年镇上的变化,比如哪个同学的小孩都能打酱油了,比如从前教他们数学的那个暴躁老头去年得肝癌走了,再比如谁家开了新店,谁家的老店开不下去就关了,哪里新修了一条路……李嘉然安静听他说,偶尔插上几句话。
说到最后,该说的不该说的好像都说得差不多了。峰子舌头打着摆,眼睛浑浊,看着李嘉然忽然问﹕“你还记得叶灵吗?”
“嗯。”
李嘉然夹菜的动作顿了一瞬,喉咙里低低压出这一声。
“那个小姑娘后来考上了A大啊,名牌大学啊,真有出息对吧?”
没人应,峰子自顾自地点头,脸愈发红了,打了个酒嗝。
“我还记得几年前,也就是你走了半年以后,我在育英前面那条街上碰见她。她拉着我的手问你去哪儿了,我不说话,她急得要哭,最后我说你去了广州,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就哭出来了,说她找遍了医院和警局,就是找不到你,最后找到你家去,你妈把她狠狠骂一顿,赶了出来,谁知道你不声不响跑去了广州……”
他还是摇头,想起那年李嘉然的惨模样,眼睛红着,喃喃道﹕“真是一对儿傻帽赶到一起去了。”
他抬眼看李嘉然,李嘉然什么动静都没有,只盯着桌上的菜看。一瓶冰啤不知何时到了他跟前,杯子是空的,冰啤已喝得见了底。
峰子几不可闻地笑了,笑得有些苦涩,问﹕“你现在怎么想的?”他停了停,补了一句,“她好像一直单着。”
李嘉然缓缓抬头,神情淡淡的﹕“没怎么想。”
“那你心里——”峰子试探着问。
“我有女朋友了。”
峰子的话被李嘉然打断,他看着峰子笑了﹕“我有女朋友了。”说罢像提不起精神一般靠在椅背上,什么都没再说,目光移向窗外斑斓的夜景,点了根烟。
峰子张张嘴,末了还是闭上了。干完了杯子里的酒,他起身嚷嚷﹕“走吧走吧,还愣着干嘛啊。”
李嘉然付了钱,搀着他出来,骂着﹕“妈的酒量不行还喝这么多,算准了有老子送你回家吧。”说完扔了烟头,从他身上摸出摩托车钥匙,载着峰子往回驶。
到了峰子家,他停好摩托车,将他搀进屋。峰子妈一见了他,格外热情,非要留他坐坐。李嘉然解释说看峰子喝多了,把他送回来,自己明天还要去医院,得早点回去。峰子妈知道他外婆病了的事,这才作罢,谢了又谢才放他走。
李嘉然一个人沿着新修的路往回走。
夜色深沉,头顶月亮极亮极圆,皎洁的月光洒下来,他竟看见自己的影子。路旁草丛里虫声嘈杂,盛夏的夜风暖而干燥,扑在他脸上。他没开手电筒,就在无边的黑黢黢的夜色里走,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响着峰子在酒桌上的话。
“她拉着我的手问你去哪儿了,我不说话,她急得要哭,最后我说你去了广州,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就哭出来了。”
“她说她找遍了医院和警局,就是找不到你,最后找到你家去,你妈把她狠狠骂一顿,赶了出来,谁知道你不声不响跑去了广州……”
“她好像一直单着。”
……
明明才喝了一瓶酒,脑子混沌得像一团浆糊。
李嘉然忘记了自己抽了几根烟才走回家,只记得那晚月亮特别圆特别亮,亮到晃得人眼睛疼。
☆、第九章
阳光肆无忌惮地洒下,树上的蝉没完没了地叫,一道行李箱轱辘碾过地面的声响打碎了蝉鸣。
叶灵拖着行李回到家的时候,蔡桂芬正在李婶儿店里打麻将。
前年蔡桂芬搬水果的时候闪了腰,住了半个月医院,叶辉好说歹说让她把水果摊关了,不准她再折腾了。蔡桂芬拗不过他,只好天天在家歇着,闲着无聊就去李婶儿店里打麻将。
几年过去,这条街变了不少。叶灵家原来的旧屋翻新了一遍,街上美发店、小吃店、奶茶店诸如此类的店铺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许多老店铺如李婶儿家的杂货店生意日渐冷淡。不过好在李婶儿一家也只是守着这间铺子舍不得关,生意上不太上心,闲暇时就唤来街坊邻里凑一桌麻将,店里也热闹。
等叶灵忙一阵歇一阵拾掇好房间,热出一身汗,坐在客厅歇气时,蔡桂芬恰好推门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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