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小子,你一外人不知轻重缓急就别在这跟我指手画脚。”李江陵抓住他衣襟往旁边一推,冷声道,“少睡几分钟要不了她的命,但她要是现在不回去——”
他倏地顿住,觉得似乎没有必要跟一毫无关系的小子把话说得这么清楚。
“我的确不知道什么轻重缓急,但我知道她今天状态很差——上午在学校那会儿她焦虑地没办法专心听课,甚至连走路都几次三番撞到人。”慕朝辞两步追上,一巴掌撑在墙上挡住李江陵的去路。临近李轻舟睡着的房间了,他有意压低声音,“您不是也清楚她的情况吗,为什么不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为什么?”李江陵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的人,“因为没那个时间。——你给我让开。”
“我想跟您谈一谈——”
“有意思了,你拿什么身份跟我谈?别跟我说以她男朋友身份啊小子。有一件事你得明白——之前我没管你们这些小打小闹,只是因为我不想管。”
他推开拦在自己面前那条胳膊,再前进一步,手眼看能握上少年用身体挡住的那扇门的把手。
而就在他将要碰到那冰凉的触感,手上的力道被猛地一截。
那眉眼澄澈的少年,从容不迫地对他重复:“希望您能跟我谈一谈。”
李江陵:“……”
僵持了半晌,他笑了。
极轻的一声。
他并不相信能跟慕朝辞谈出什么名堂。
但他还是抽回了手,转身靠在墙上:“关于她的过去,你了解多少?”
慕朝辞启唇正要回答。
“不管你了解多少,那都不是全部。”李江陵说。
就连他所知道的那些,也不是全部。
直到后来琴佅跟他坦言。
“所以小子我奉劝你一句,我们家的事你最好别插手。毕竟现在对我而言,你什么都不是。”李江陵目光极具挑衅,“至于你们两个小屁孩这些天玩的过家家——别搞笑了。就算是过家家,也是时候结束了。”
慕朝辞:“……”
李江陵极其满意地看着面前少年阴晴不定的神色,唇角勾了抹嘲讽的弧度:“还不让开?”
少年深吸一口,耐下性子:“有一件事您务必得知道。”
“我说最后一次——让开。”
“哪怕我接下来要说的和她的眼睛有关?”
一句话,空气瞬间安静。
李江陵:“……”
大脑迟钝了几秒才有所反应——
哈。
说什么呢。
想反将他一军?
男人目光中的盛气凌人忽而变得毒蛇一样危险。
但他却就此沉默。
慕朝辞仿佛明白了什么:“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她总是习惯性眯起眼睛去看黑板——她坐的可是第三排的位置您应该知道吧。”
李江陵:“……”
本来不知道。
今天上午,他和爸妈三个人悄悄从后门窗户那儿往教室里看,但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只发现两个空座的时候,他知道了。
喉咙忽然变得干涩,令他说不出任何话。
而身前这一分钟前还温润如玉的少年,此时此刻神色却忽地严肃了起来:“为什么您和您的家人对她眼睛不闻不问?——如果继续放任不接受治疗再过几年她有可能会完全瞎掉难道您不清楚吗?”
不清楚吗?
他再清楚不过了。
“你——”李江陵十分克制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说得容易。
自古以来都是说得容易,可有些事实现起来真的太难了。
“学习好是吧,以为自己知道的挺多是吧。”男人不断推搡着少年的肩膀,一下接一下,逼得对方踉跄着步步后退,“先天性进行性夜盲症,伴X隐性遗传。这些年相关书籍我读过无数遍,拖延治疗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你这小子居然教训起我来了是吧!”
“我没有这意思——”
空间的尽头,李江陵一把攥住慕朝辞的衣领将他推挤到墙上:“一开始我就说过了——你一外人不知道轻重缓急就别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这跟我指手画脚!你以为你是谁啊小子?”
慕朝辞:“……”
身后是冰冷的墙,凉丝丝的温度穿过不堪一击的毛衣攀上他的脊梁。
而正是在这丝彻骨凉意的侵蚀下,他忽然意识到一件,打从一开始他就忽视了的问题。
既然是伴X隐性遗传的话,那么就说明——
“叔叔他……也是这种病?”他问道。
李江陵:“……”
就连沉默都像一柄利刃,稍不留神就在他心上划出道道伤痕。
是啊,也是这种病。
他缓缓撤了力,松了手,双手无力垂到身体两侧。
张了张口,觉得对一个外人真是难以启齿。
但有些话,他实在憋得太久了。
久到连他都有些迷失。
“他现在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李江陵哑声说。
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不知道是松了还是断了,总之在刚刚那番激烈的情绪过后,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一下子没劲了。
真有意思。
他想。
自己居然和一孩子较真至此。
不但较真至此,还他妈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
李江陵扯扯唇角:“就像我们不知道那丫头当初变得那样叛逆只是为了获得爸妈的管教与陪伴一样,她同样不知道爸妈这些年为她付出了多少。”
慕朝辞呼吸一滞。
他看着这灯光下这面容惨白不堪一击的男人:“你是说——”
“正因为知道这病的严重性,爸妈自她断奶就开始东奔西走于全国各地,竭尽所能想为她找到一个治愈的办法。”
但是太难了。
他读过所有相关书籍也看过所有相关报道,迄今为止没有一例成功治愈的患者。
这种病发病几率本来就小得可怜。
慕朝辞:“……”
这不行啊。
不可以。
如果事实是这样,那么就代表着对李轻舟的全盘否定啊。
她的过往,她所做的一切,哪怕她当初犯下但如今已经在悔改的错误,这全部,都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忽然站不住,趔趄一步后退靠到墙上,脑袋里忽然掠过女生扬起手腕给他看过的那道疤痕。
还记得她说过,这样都挺过来了,再也没有什么能击垮她。
可是如今,足以杀死她的匕首就这样被他握在手里了。
“喂,小子,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李江陵目光对上他的,唇边牵出一抹苍白嘲讽的笑,“一边是在眼盲之前想再看看女儿的父亲,另一边是抗拒见面但又不能诉之真相的妹妹。你,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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