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_温昶【完结】(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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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爸爸看了宋妈妈一眼, 宋妈妈吃自己的饭, 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顿饭安安静静吃完, 禹毅去书房办公,宋妈妈看电视, 宋一媛去另一间书房看书。

  房间里都安安静静的,只有不大的电视声。

  过了一会儿,宋一媛模模糊糊听到宋爸爸的声音,好像在劝什么。

  “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别哭了,让人笑话……”

  宋一媛开门出来, 就见宋妈妈落寞地坐在沙发上,背驼着,眼睛鼻子红红,额前头发花白,显得整张脸更加苍老疲惫。

  她心里痛了一下,走过去:“妈,你干嘛呢。”

  宋妈妈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眶禁不住又是一红,却并不说话,伸手抹掉眼泪,嘴唇蠕动两下。

  “妈。”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声音哽咽。

  宋一媛心里难受,走过去拍拍她,“别哭了。”

  宋妈妈吸了一下鼻子,很伤心:“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孩子好?”

  宋一媛不说话。

  “怀你三个月的时候,你爸爸那时候混账,喝了酒非要骑摩托车,我说我怀着孩子不坐他的车,他非不干,拖着我上摩托,我没有办法,只好坐上去。结果后来车翻了,我那时候哭啊,又哭又急,生怕我的孩子掉了。我就躺在地上求菩萨,求菩萨保佑你。我那时候还跟菩萨说,只要你好好的,我少活十年都愿意……还好你皮实,我摔得手脚动不得你都没事。”

  “等你出生,还不到十四天,就得了黄疸病,没我手臂长的一个小姑娘,就被送进蓝光箱烤,全身插针管,我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你,就怕你乱动。有时候撑不住睡一小会儿,马上就梦到你小手乱扯浑身是血,又马上醒过来……”

  “因为你进蓝光箱,奶没人吃,左边□□胀得厉害,我第一次当妈妈,又不知道挤,后来胀多了,奶水在□□里化了脓,痛到钻心,医生就用竹签刺进去,把脓水化出来……”

  宋一媛听不下去,“妈……”声音又哑又颤。

  “我也是第一次当妈。”宋妈妈哽咽着,“养个孩子遭了多少罪,心里有多少担心,做了多少噩梦,你们这些做子女的,不求你们全懂,懂一半都好。我不盼你有多了不起,我就只想你安安稳稳的、平平安安的,让我少操一点心,晚上能睡个安稳觉……”

  “你总说你长大了,什么都独立了,不需要我们管。我也求求你体谅一下我们做父母的心,控制不了啊。自己的孩子被别人东说西说,说得那么难听,你说哪个父母不着急不生气?”宋妈妈吸吸鼻子,“你都二十九岁了,早过了小女生天真的年纪,不要总想成为什么大作家,现实一点,踏实一点,过好日子,好不好?”

  宋一媛涩声道:“妈,你为什么就不让我写东西呢?”

  “杨歆的事,你忘了吗?”

  宋一媛浑身的血一下子凝固了。

  “你害死过一个人啊。”宋妈妈看着她,眼神悲痛而残忍,“你平凡一点,安安静静的,我们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宋一媛如坠冰窖,冷得牙齿打颤。

  “……妈,杨歆不是我害死的。”

  “你当时要是少说些伤人的话,在她跳楼的时候接一下电话,那个姑娘也不会死啊……”

  “所以我不接电话也有错?”

  宋妈妈擦眼泪,并没有看到宋一媛的表情,只是望着沙发上一片叶子说:“你该接的呀,毕竟是一条命。”

  宋一媛眼里含着泪,却咬紧牙并不让它掉下来,红着眼眶看着宋妈妈:“所以这辈子我就该背着这条命庸庸碌碌、低调无比的活,最好一辈子不提我在Y大上过学、学过中文、答辩的时候遇到过那些事情?”

  “你该这样过。”宋妈妈说,“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宋一媛转身就走。

  “你干什么去?!”宋妈妈大声惊疑。

  “出去散散心。”顿了顿,站在门口,背对着她妈,颤声道,“妈,我知道你养我不容易,吃了很多苦,也很爱我,我也爱你。但你的爱令我喘不过气来。”

  “你控制不住不管我的生活,不是爱我,而是你控制欲强。你也有自私、无知的一面,有你的好,也有你的坏,我是您女儿,承受这些的时候,不是必须都要接受,我有拒绝的权利。拒绝不代表不孝。你不对,不能因为我是你女儿,就一定要我附和说对。”

  “我有想要的东西,想去做的事情,您可以表示反对,我采纳不采纳是我的事情,您也不要拿感情来威胁。如果您一定要拿感情说事,那我只能承认:我理解不了父母的爱,我对你们没有同等深的感情,和做个懂得感恩让你们开心的女儿相比,去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等等这些事,更能让我开心。”

  “我生命的价值,不是你们的附属绑定。我从一生下来,就是我。”

  “那些为我好的话,我不想听。真的为我好,假的为我好,都不重要。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说为我好的时候,你看出来我过得那么不好了吗?”

  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一出门宋一媛就跑起来。路很直,又很宽,整条路上没有一辆车,没有一个人。

  刚开始跑的时候宋一媛内心空旷,跑着跑着眼泪就流出来,

  十六岁,二十岁,二十四岁,她和妈妈的隔阂越来越深,她越来越了解自己的妈妈是怎样一个人,也越来越了解自己。不是没有尝试沟通过,都是失败。母亲从来不会把你当平等的人,自己也从来不敢把她当做除母亲以外的人看,沟通就死了。

  都说年龄大一点就好了,就懂了。

  还是不能懂,就是不能懂。怎么懂?

  又觉得算了。上次算了,这次算了,统统算了。

  算不了。

  所有你曾经以为算了过去了的妥协,存着存着,就会在某一天突然爆发出来,炸出一身血。

  我这一身热血,它对寻常生活适应不了,它对寡淡人生兴致缺缺。

  它不服输!它就天真!活不活?活!

  “宋一媛!”她仰天大叫,“宋——一——媛————”

  眼泪随风进头发里,她大吼大叫一阵,忍不住笑起来。

  风很凉快,月亮很乖,心跳强有力,草儿好香。笔直的公路,灯光静谧昏黄。一直跑,一直跑,好像热血的人生没有尽头。

  不知道跑了多久,宋一媛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她累得胸口疼痛,腿直打颤。可她的心里一片清明,更是前所未有的敞亮。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走,休息得差不多了,转身往回走,一回头,就看到一辆白色的车远远停着,大概有两三百米。

  那是她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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