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所有的话她都听见了。
韩烈沉默着。
无话可说地沉默着。
任由她的尖利的牙齿扎进他的皮肉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隐隐有种轻松感。
身后传出曾好事不关己的说话声:“原来她一直都在这里啊……”
韩烈的眸底微冷,不做任何回应。
血腥味儿渐渐飘散开来,伴着佟羌羌一颗紧接着一颗的豆大的水珠子,啪嗒啪嗒地落在他的手背上,灼热烫人。
半晌,韩烈好像一点儿都不痛似的,语声淡淡地提醒:“再咬下去你的牙齿会受伤的。”
佟羌羌似并未听进他的话,仍旧咬紧不松开,身体则越抖越厉害。
韩烈深深地拧起眉头,不得不伸手捏住她的脸颊两侧。给她的齿关施加压力。佟羌羌被迫松口。
他的手掌已然被咬得鲜血淋漓,模糊的血肉不断地涌出血。
一抬眸,却见佟羌羌竟是转而咬住她自己的唇,就像刚刚咬他的手一般用力,才两三秒她的唇瓣就出了血。
韩烈的眉头拧得更深,根本顾不得自己受伤的手,急忙重新钳住佟羌羌的下颔,强硬地命令:“松开!”
佟羌羌一声不吭地瞪着他,眼睛愈发地红。令韩烈有种嗜血的错觉。
眼见她的嘴唇快要被她废了,他暴躁地将她从地上拎起:“佟羌羌!我是骗了你!我想象过无数次你知道真相之后的反应,唯独没想到你这么孬!恨我就来打我啊!你弄死自己算怎么回事儿?!”
佟羌羌眼泪如决堤了一般,应声汹涌地从眼眶奔腾流出,忽然狠狠地一个抽噎,整个人晕了过去。
韩烈神色一紧,搂住她软绵绵的身体,打横将她抱起,径直掠过曾好。大步迈出病房。
曾好尚倚在洗手间门外的墙上,恬然地笑了笑,低声喃喃,像是在对韩烈说:“怎么办呢……她全知道了呀……”
***
阿花没想到自己被韩烈再度叫回来,面对的会是这样的一个佟羌羌。
整个人像被掏空了灵魂,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睁着无神的双眼没日没夜地盯着天花板,不吃不喝也不睡,只靠着输营养液撑着。
比上一回没了孩子时的情况还要糟糕,怎么劝她似乎都听不进去。
阿花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韩烈似乎有其他事牵绊住了,把她找来后,只交待她好好照顾佟羌羌,没呆两分钟就走了,根本连发问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她,就匆匆离开了。
隔天中午,他总算又出现,一副阴郁疲倦的面容,静静地注视着佟羌羌,什么话都没说。
半晌,他才开口对阿花道:“我有事要离开荣城几天。明天上午,会有一位麦先生来接你们,你和他一起帮忙把佟小姐先送回公寓。如果她还是不吃不喝,你继续给她输营养液。”
韩烈走到床边,伸出手指轻轻摩了摩她的脸颊,犹豫着补充道:“看住她。一刻不能离开她身边。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
离开佟羌羌的病房,韩烈回到曾好的病房。
医生和护士已经帮曾好做好了一切的转院准备。
事发突然,昨天半夜曾好又重新烧了起来,幸亏他本就提前有所准备,现在赶得及送她回美国治疗。只不过他无法放心,必须得亲自跟着去一趟,了解情况才行。
坐上前往机场的车后,韩烈先给孙勰打了电话,旋即打给麦修泽,一开口就直接叮嘱他:“明天早上十点,人民医院,拜托你把羌羌接回我的公寓。”
麦修泽十分不满:“喂,你当我是你的手下随叫随到吗?也不先问问我有没有时间?你自己干嘛不陪着?非要我接?”
“我晚上要飞一趟美国,可能两三天后才能回来。”
“怎么?钟氏又出什么问题了?”最近最大的事情无疑是这件,麦修泽自然而然地如此以为。
韩烈言简意赅地说:“私事。”
韩烈的事情,麦修泽本就只是一知半解的。很多时候韩烈没法直接告诉他答案的问题,要么沉默,要么干脆用“私事”来解释。麦修泽都习以为常了,谁让自己“交友不慎”,被坑没办法。
于是他也不探究他什么私事。转而懒懒地问:“那小侄媳呢?小侄媳又出什么事住院了?”
韩烈略一顿,道:“她知道了一些事情。”
闻言,麦修泽微微一愣。
韩烈的口吻这么严肃,措辞这么微妙,麦修泽猜出了七八分,缄默数秒,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看好她。”
挂下电话,韩烈望向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捏了捏眉骨。
***
病房里,阿花依旧不放弃劝服佟羌羌,用勺子舀起鸡肉粥,试图往佟羌羌嘴里塞。
佟羌羌的齿关却仍是紧紧闭着。
她的嘴唇咬破了老深的一道牙印,上了药后开始结疤,伤口边缘的半褪不褪的皮尚沾着些许深红色的细碎血块,因为剥离之后会继续流血,所以护士给她清理伤口时只能暂且先留着。
阿花尝试无果,不敢太用力强迫。早上就是勺子不小心刮到她的嘴皮,导致又流了血,阿花心戚戚。
她放下碗,换了瓶牛奶,插上吸管,送到佟羌羌的嘴边,叹息:“佟小姐,你总得吃饱了饭,有力气,才能继续和韩先生怄气不是吗?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上一回孩子没了,那么难过的事情,你不是也熬过去了吗?”
话闭,但见床上的佟羌羌眼角开始不停地溢出水,也不知是被她的哪句话给触到了伤口。她没反应时,阿花忧心,此时她反应得如此强烈,阿花亦慌张,纸巾直接堵在佟羌羌的眼角。湿了一张又一张。
她眼泪落得无声无息,阿花看着又难过又心疼:“佟小姐,你要是给我面子,你就和我说说。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心里才能舒服啊。”
佟羌羌的眼珠子动了动,望向阿花,哑着嗓子,开了口:“你知道多少?”
没头没尾的,阿花愣了愣:“什么知道多少?”
“你不是韩烈放在我身边的眼线吗?”佟羌羌的眼神直勾勾的,语气冰冰凉凉,阿花陡然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道:“佟、佟小姐,你、你在说什么?我只是韩先生请来照顾你的保姆罢了。”
“是吗……”佟羌羌的表情满是讥诮,“阿花,你欠我的孩子一条命。”
她的眼珠子黑若点漆,十分瘆人,讲出的话似携着浓浓的诅咒一般,阿花手里的牛奶直接掉落到地上。旋即噗通一下跪在佟羌羌面前,“佟小姐,我……”
佟羌羌缓缓地从床上坐起,心底漫上来一阵悲凉。
真的是阿花……果然是阿花……
这么久的时间,她什么都没想,只来来回回地把在洗手间里所听到的话一字一句地剖开。信息量虽有限,但如同一张大网,细细密密地覆盖住她的生活,她慢慢地套,慢慢地过滤。她发现自己渐渐分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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