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下)_酒否【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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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煽风(七)

  第二日苏醒过来,邱灵赋要比前一日平静得多。这简陋的屋子昨天白日已被阿魄打扫过,淡淡的霉味与昨夜留下的味道混在一,起让邱灵赋觉得自己就像是极恶不赦的罪犯。

  黑暗的监牢遮蔽了天空,但正好可以置身于不为人知的隐秘之中,尽可无拘束地让自己在遐想里堕落下去。

  躺了一阵,心里却又不断对自己重复:居然与那人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便纠缠了一夜······

  身边阿魄已经离开了,但摸着那床尚有余温,邱灵赋估摸着这人是在自己快要醒来时便出去了。

  这也好。邱灵赋心里暗暗侥幸。

  在床上半睡半醒躺了一阵便听到楼下的响动,不久那破旧的楼梯发出吱呀响动,是阿魄上来了。

  邱灵赋听着那人的脚步声已至身边,可那房间却又安静了片刻,许久那人才道:“水打来了,别等凉了。”

  邱灵赋翻了个身,不想与这人说话,便佯装将醒未醒。

  被子被掀开,两只胳膊硬是塞入了那床与邱灵赋之间,整个人被轻轻一抛,便稳稳当当翻过身靠在了阿魄怀中,被阿魄抱起下了楼。

  哪里知道阿魄会用这样粗暴的方式戳穿自己,便也没再装下去,往那自作主张的阿魄瞪视过去。

  邱灵赋一顿,下意识开口便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都是身材拔高的少年,要这样平稳抱起自己来,阿魄的肌肉都是紧绷着贴着自己,邱灵赋看他浑身湿淋淋,头发还滴着水。那肩上伤痕累累,看着既解气又让人难堪。

  邱灵赋开口的第一句居然是这个,阿魄不免觉得意外。

  “能怎么?在河里洗了,还想要我拿两人洗的水回来?”阿魄神色一顿,忽地不怀好意一笑,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周道的,“要是洗鸳鸯浴我倒是愿意提回来。”

  这屋本就小,这说着邱灵赋便看到了那冒着热气的木盆,还未做好准备,便被阿魄扔进了盆里。

  邱灵赋挣扎着在那盆坐好了,才向阿魄看去,阿魄却已经打开了门:“我出去,我知道。”

  说着整个人便出去了,关门前还看了眼僵坐着的邱灵赋,那嘴角不见弯起,可那眼睛却是点点笑意。

  门关上,阿魄便听到了东西砸门的声音,后退一步,那木屑才没洒一身。

  阿魄摇摇头,这门本就不结实,可别砸坏了,连个挡风的地方都没有。

  也不知阿魄从哪弄来的热水,又是从哪讨来的木盆,邱灵赋不多想,洗了个舒服换了身衣服,便开了门出去。

  快至正午,那假冒饭酒老儿说了,花雨叶的人约莫便是这会儿会到崇云。

  说起来,青山盟确实离这里不远,可这谈判之处选在崇云,实在是太过巧合。

  从那屋子里出去,找了一会儿却未见阿魄身影。

  “好了?”声音是从上头传来的。

  邱灵赋往屋顶看去,那阿魄晒着太阳倒是惬意,衣服懒散敞开,头发还半湿地披着,撑着下巴看自己,该是好整以暇看着自己找了许久。

  白日里光线好,邱灵赋这才发现这里虽似紫域陋巷一角,却不见有人影。

  “这地方够寒酸,连崇云的乞丐也不愿来住。”

  “这叫寒酸?难道不比在空无一物的破庙或是三面透风的马车中好?”阿魄道,“那些漂泊江湖陷身仇杀的人,路途上要是有个这样的屋子,心里不知有多开心。”

  “那为何连个乞丐也没有?”这才是邱灵赋真正要问的。

  “崇云基本没有乞丐了。”阿魄从屋顶飞身而下,落在邱灵赋跟前。

  邱灵赋自然不信:“怎么可能?流浪狗都得占地,流浪汉丐帮还有不占地的道理?”

  这世界上有人富裕便有人贫穷,有人洪福齐天便有人孤苦伶仃。那至高无上锦衣玉食的皇帝在淮京坐着,这街头的乞丐怎么会没有?

  “丐帮?”阿魄笑道,“江湖丐帮丐帮地叫了多久,可有过什么丐帮帮主舵主出来应话了么?所谓丐帮,也不过是一座城拉帮结派互相照应的乞丐,有时一座城还分作好几派。免受个别专横跋扈之人的欺负倒是可以,要是有人想要铲除,还不是连根拔起。”

  “铲除?”光一个词,邱灵赋心中便有了猜测,“难道是衙门。”

  “几年前我不过是离开了几个月,回来时便没了人影,就连进城门也要被捉住,花了一番功夫才回来。”阿魄苦笑,“有的年轻力壮,都被衙门安排着去做了苦差,那些年老年小的,腿脚不便的,通通不见了踪影,有的驱逐到了城外,有的不知下落。”

  又沉声道:“做乞儿的有几个是身强力壮的,而年轻力壮便做乞儿的,有几个是愿意以一己之力除暴安良,即使愿意,力量也微不足道。”

  难道阿魄这样的乞儿算是例外不成?

  不愿说些中听的,邱灵赋变着花样也要说出一样的意思来:“你这是借以贬低同类以衬托自己么?”

  阿魄摇头苦笑道:“即使是我,也是出身江湖门中,才得以识得武学。我想说的是,要铲除乞丐可比想象中容易得多。那时发生了这样的事,无人异议,无人出面,甚至调查起来无从下手。我到现在还不知那衙门究竟为了何事下此狠手。”

  邱灵赋听了,又琢磨了片刻:“这么说来,这丐帮怕只在说书人的口凭中了,乞丐都是弱者,无志向无身法,要扶持一个丐帮,那可是难上加难。”

  还以为如此贬低乞丐,阿魄会反驳,可阿魄竟然道:“不止是无志向无身法,还无品行无道理。”

  “你是说你么?”邱灵赋睨他。

  阿魄笑道:“有志向有身法之人,明明可作逍遥侠客,无钱财也至少能劳作谋生。可若有手脚偏懒于劳作凭百姓善心苟活,那江湖里外甚至百姓都是瞧不起的,百姓自己的钱还不是用血汗讨来的,施舍是从善,不施舍是从命······难道讨不来钱还能逼着百姓给钱么?这天底下这样广阔,侠者好自由,各大门派也只能管得住自己那方寸地,外加几个分据点已是不易,谁管得来这人杂地散的破事?即使说书人费尽口舌,这可耻也说不成潇洒。”

  邱灵赋想起了两人初遇之时,便是这乞丐跟着自己不放。

  不放过任何一个羞辱阿魄的机会,邱灵赋道:“这难道不是你?”

  不过是终于逮住了一个羞辱自己的机会,邱灵赋眼里便腾起挑衅的光彩,似乎面对阿魄他有着独特的胜负心。怎知这气人的模样却气不了阿魄,只会让阿魄心痒痒,想要好好挫败挫败。

  阿魄盯着他好胜的嘴角,笑道:“是我。”

  这般无耻地应答倒是让邱灵赋感受不到一丝兴奋,低下眼睛,又问他:“衙门对乞丐为难,你怎么不去问那知府?”

  “暗使下了命令便消失了,知府也不知其身份,不知其所属何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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