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为了沉冤昭雪,白家之人又怎么会愿意重走白雪岭,回那厚土,面对白家上千冤魂。
这话说到这,邱灵赋看那平时无耻爱财好吃懒做的桂仁面上都露着点不知真假的哀色,可阿魄只是半垂着眼睛,看着自己布满细小伤口的手。
阿魄一字未说,可邱灵赋第一次觉得自己问得唐突,又细细回想了一遍方才所说时用了哪些字眼,开始亡羊补牢地掂量自己随手投进湖中的石子是大是小。
可除了轻描淡写的语气,用别的语气自己却是不甚熟练。邱灵赋只能看了一眼阿魄,便别开目光一同沉默着。既不放下高傲的身段去承认自己的错误,也没有为了掩饰心中不安继续口无择言。
“走吧。”先开口的却是阿魄,邱灵赋闻言看向他时他已经放松了神色,与往时无异,笑起来又是风轻云淡容姿潇洒的无赖乞儿。
“去哪?”邱灵赋下意识问道。
邱灵赋看着他的眼睛,里边当真没有一丝会让人怜悯的哀苦神色,黑如曜石的眼睛永远像是望着春江明月一般生机鲜活。仿佛是从去年残叶落花的土壤中生发的蓬勃春苗,绝不会让人想到无边落木或是寒夜枯枝。
阿魄看他偷看自己,心思还未回到正事上,笑道:“这茶馆的墙角要听到什么时候,你说去哪?”
这青山盟与孔雀滨光明正大呆在一块儿倒是不好对付,毕竟有个段惊蛰在。要是只有陈巍,邱灵赋那层出不穷的把戏要是对付陈巍倒是容易。
那桂仁自告奋勇要去与那客栈伙计打打关系,结果费劲了口舌是灰溜溜地出来,悻悻道:“这家店的人不识货,给钱不要,都是傻的。”
邱灵赋嘲笑:“哪里傻?人家那要么便是青山盟自己人,要么便是被段惊蛰下了毒有把柄在手,会为了你那点钱卖命?”
那桂仁受过邱灵赋的毒,这一听毒便有些在意,也不管自己与这邱灵赋互相看不顺眼,腆着脸问:“那段惊蛰手上的毒真有这么狠?”
“白道以德服人,黑道以武服人,白道清高,遇上不服之人便罢了不用,黑道岂会善罢甘休,但不留点毒物怎么会放心用着?这毒肯定一是猛二是奇,毒势猛的便死得快,奇的便能杀鸡儆猴。”说着邱灵赋又咄咄讽刺,“你都是江湖行家了,这哪还用我这个说书的解释?”
桂仁听得久久才咽了下口水,嘴里喃喃:“那怎么办?”
邱灵赋扭过头对阿魄便换了副纯净的语气,明知故问:“这客栈人不少,要杀段惊蛰也是难的,那便套套消息。想要套得消息就得找人,这孔雀滨青山盟哪个能套到消息?”
阿魄看他有意与自己亲近,便知这人是要气桂仁,却也不说破,把这好处照单全收了。
只笑道:“孔雀滨不会让你套到消息,青山盟要问就别捉小的。”
“陈巍?”邱灵赋兴致勃勃。
“你要是有十全十美的办法捉他,怕是花雨叶也不必遭此劫了。”
陈巍虽说傲气鲁莽,但终归是正经门派掌门,大事上课不会糊涂。不说管理门派的本事,光是身手也是一等一的,湘水宫自命不凡的丁奢哪里能比?这客栈中还有弟子十余名,更何况段惊蛰孔汀也不会袖手旁观。
除非能够先发制人,在不惊动周围人的情况下将其制服。但这可能性几乎没有,就算把这人捉住了,就凭这人心高气傲,会对你从实招来?
“我看今天那受伤的堂主就不错。”邱灵赋说话像是在挑选好菜。
“如何进去?”阿魄琢磨道。
“就不能让什么人混进去帮衬帮衬?”桂仁不知两人为何蹙眉,“这青山盟全是些粗鄙汉子,我不信他们来到这地方这样久,晚上都不找女人泄泄火。”
“唉。”邱灵赋叹气,不知是在哀叹此计不通,还是在哀叹桂仁的愚笨,“那帮家伙可是有掌门在一旁管着,平时你敢在老鸨眼皮底下找女人吗?”
桂仁知道邱灵赋是在嘲笑自己,反正两人是摆在明面上的谁也看不惯谁,他何必逞口舌之快最后自讨苦吃。
此时桂仁又心生一计,心底觉得甚是绝妙:“不然扮作大夫,他们不是中了毒么?”
邱灵赋几乎笑掉大牙,语气里的鄙夷之意拿捏得人牙痒痒,第一个字都是从笑里岔气岔出来的:“这江湖的毒,普通大夫还不如他们自己熟悉。”
“那便做个普通客人!”桂仁绞尽脑汁。
“这店里这般声势浩大,敢进去做‘普通客人’的······你觉得不知道你的身份?”
桂仁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觉得自己真是妄在江湖长大,心中自卑。可又道:“你们的武功也不差,不能直接入室捉人么?”
说着简单,谁知道这段惊蛰是不是在等着瓮中捉鳖?这瓮还却是是个好瓮,这客栈中的高手就算受了伤,人数却真不少,更可况还有个陈巍,能悄无声息潜进去便已经是难上加难。
这邱灵赋和段惊蛰可都把对方的脑袋视为自己的囊中物,不说阿魄会不会让邱灵赋冒这个险,邱灵赋自己怎么会愿意一失足成千古恨。
阿魄听了桂仁的话,念及此处,却突然一笑:“谁说捉鳖便一定要在瓮中?”
第39章 点火(八)
夜深人静。可对江湖人来说,夜晚从来不是会老实安静的时刻。
巡逻的守卫提着两盏烛光摇曳的灯走过巷口,桂仁看到那蔓来的烛光,赶紧把自己的腿脚收拢老实了,把自己整个缩小一点,这样才能安稳躲在阴影后边。
等守卫的灯光扫到别处,桂仁便听一旁邱灵赋轻轻嗤笑了一声。不必想也知道,这小子是在笑自己。
“守卫也怕?宵禁后,老鼠都比你大胆。”懒懒散散坐在那巷子一边,自在得就像是在茶馆里点了菜喝着茶水等上桌的闲客,根本不把那守卫放在心上。
桂仁懒得与邱灵赋说话,说了自己也是吃亏的。
此处只有桂仁邱灵赋两人,阿魄现在正在那不远处客栈中。他声称此事一人便能办好,便让邱灵赋与桂仁等着。这一来是顾及邱灵赋的伤,二来是想着这桂仁也实在帮不上忙。
那客栈江湖人居住之处定是严加看管,阿魄说的办法便是潜入厨房在那胡堂主的饭菜中下点利尿的药物,药不是毒,不易察觉,等那胡堂主起夜如厕,这时阿魄便可想办法半夜捉住此人套他的话。
打草惊蛇固然不周到,分开前邱灵赋便给了阿魄几副毒:“我听说那胡堂主是个胆小怕事的,让他吃了,省得多嘴。”
“什么毒?”阿魄问。
邱灵赋笑道:“吃时浑身无力,你就立刻给一副药,他就通泰了。再说每两个月需要一次解药。你说是什么毒,就是什么毒。”
阿魄把那毒拿在手中看着,倏然失笑:这人果真是狡猾可恶,区区软筋散也能使出那奇毒的作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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