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下)_酒否【完结】(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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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那忙里偷欢是被自己逼的一般,孩子似的不讲理,闹着要糖的也是他,千辛万苦买回来翻脸不认人的也是他。

  可这千辛万苦买糖的人,也确实有着自己的私心,正因为这暗地里把糖偷偷尝了一颗,这才心虚地承受着这火气。因为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心和蛇一样灵锐,没准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自己的贪心,才自己也不清不楚地动了肝火。

  邱灵赋没好气:“我不理你,难道要理后面那帮随时要把我杀了的吗?”

  这声音甚至不屑压抑,身后传来一声夸张的怪笑,像是能把树上的鸟惊飞一样响亮。不必想也知道是肖十六的。

  邱灵赋权当未听见,可又看阿魄抿着嘴角。

  邱灵赋一瞪:“笑什么?”

  阿魄道:“你现在不怕我杀你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也渐渐变得寒冷。可这天色越暗,阿魄眼眸却越是明亮,这一眼看来,就像是深夜雾雨中的一点渔火,这杀意也雾里看花似得,嚣张而不知真假。

  邱灵赋虽知这人是在吓自己,却还是下意识躲闪了一下眼神。

  这个动作自然是被阿魄看在眼里。他往身后看去,肖十六等人都不远不近跟着,便压低了声音:“从初次见面,起了杀心的是你,怀疑我要取你性命的夜是你。如今不信任我的是你,担心我愚蠢和背叛的也是你。你说,我委屈不委屈么?”

  又笑道:“但我也理解你为何会想不通,思虑过重,便看不到我并非是不信任你,而我是想着彼此了解才知如何帮你。”

  邱灵赋辩道:“我怎么信任你?你可没把真名告诉我,阙青。”最后一个词咬得重,像是杀敌前念着仇人的名字一般。

  他一定要告诉阿魄自己是何等介怀。

  阿魄朝他看过来,他看向邱灵赋的眼神从来是懒散又温柔,即使是邱灵赋极其在意的小事,视线也像是清风拂水,带着欢喜和轻盈,看不出是逗弄还是安抚。

  “名字不过是身外物。白家灭门,我连烧香都得小心,有这么个不吉不利名字,也当是为祭奠他们。你说的那个名字,我已经忘了,你又何必在意?”

  阿魄说着又转口,向邱灵赋凑来,“不过,你要是哪天要向月老求姻缘,这个名字倒还是可以用一用。那你该好好记在心上,以免······哎!”

  “驾!”

  不愿听这番胡言乱语,邱灵赋给了马一鞭子。

  阿魄很快赶了上来:“还不快停下,我怕我忍不住,又想与你同坐一匹马。”

  邱灵赋下意识往后扫去一眼,却正好看那柳婆婆正盯紧自己,嘴上挂着冷冷的嘲讽,回过了头:这老太婆!不过是马走快些便要紧张我逃走,怕是心里已经料定我是凶手了。

  又看阿魄嘴角上翘,碍眼得很。

  他的笑总就像是不平整的纸面,就算是凝神提笔,只要邱灵赋看着就忍不住去在意。恨不得伸手抚平整了,好让自己的视线能从那里挪开。

  邱灵赋看着自己攥住缰绳的手,直到手指被攥得发白,才呵出热气一般轻声:“桂仁,他是在我面前死的。”

  阿魄一怔,朝他看过来。

  上一次崇云山的不眠夜,已经是十五年前。

  江湖人作息从来颠倒,有酒有肉有朋友,便是良辰吉日。

  即使是这江湖大事当前,也不怕人说不是,这一夜,各家酒馆皆是一醉涂地的江湖人。

  除了紫霄佛门等修性之门克制律己,其余门派管辖不讲究,一眼望去,这酩酊大醉之人是各门各派的都有,上至赫赫有名的侠客掌门,下至资质平平的无名小辈。

  段惊蛰与几位小门派的侠士才作别,转过身便露出了嫌恶的神色,像是看到鞋上沾染瘫软的烂泥,厌恶之后,这接下来一路心里都膈应。

  几位弟子来至身边,他最后望了这酒馆一眼,嘴里吐出一个词:“废物。”

  这说着,他忽然注意到一束视线,黑色的眼珠一动,便看到那烈云霞正偷偷往这边看,踌躇不前,似乎正犹豫是否要走过来。

  他转过头,面上的死气就像是常年笼罩山谷的烟雨,这是他极少露出的表情。

  像是尸体上的瘴气,陈年的怨气中透着杀意肃肃。

  这样的神情他只露出了一瞬,便是在转身,那身上暖光未褪去,而冰冷月色还未将他完全浸没之时。

  之后,那神情便在黑夜里掩埋,像是从前被时间掩埋一样,无人能看得见。

  他也未看见,不远拐角处,一人雪白衣裙在夜风中浮动,收在身侧的长剑若隐若现。

  不怪他察觉不了,这路两旁的酒楼住下的人,数得上名字侠士至少二三十,资质平平者也有上百。可这女子眼盯着那段惊蛰的身影,在酒楼之上穿梭纵跃,杀气收束得极好,无人能察觉。

  这一路段惊蛰也感不到丝毫异常,只是踱步走回客栈。到了房门,便挥手让弟子下去了。

  才进门,便见一位黑衣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段惊蛰坐下来,给自己沏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喝了两口,才道:“邱小石到哪了?”

  那人俯首道:“两日后到白雪岭。”

  段惊蛰道:“拖一日,这边江湖人懈怠得很,两日到不了白雪岭。”

  那人掷地有声:“是。”

  段惊蛰一挥手,那人便又跃出窗外,消失无踪。

  嗤!

  那人后脚踩在窗上的声音还在耳边,刀剑磨在骨肉上的声响让段惊蛰立刻警觉起来。

  他才看去,便见一袭白衣翩然入户,杀意就像是大雪凛凛破窗而来。

  他看到了那白衣之中寒气逼人的长剑,以及那面如冷霜的持剑之人。

  剑锋势如破竹,段惊蛰只来得及把那手中的杯子向前飞去。那碎瓷在剑刃上便被破成七零八碎,几乎散成粉末。

  那人功力极其深厚,段惊蛰剑还未抽出,便要硬着头皮面对那直奔命门而来的杀气。才侧身躲开,却只感到一阵剧痛从肩到腰侧裂开。

  那在肉里划动的声音,就在耳边,段惊蛰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如此接近。

  但他知道,如果是此人,剑未抽出就命丧此人手中却是一点也不奇怪。

  铛!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飞入一团黑影,身手从未有过的迅疾,以身掷力,才将那人长剑重重打偏。

  随即一黑一白两人,瞬间锵声如急鼓,剑花飞快缠在两人之间。

  说是缠住,但那黑衣人显然不是对手。

  不过十招,便被那白衣人一道妙逸诡谲的剑花击得乱了分寸。

  那白衣人紧接着气势如虹一剑,这年纪轻轻的黑衣人便跌撞在床边,头破血流。她此时一心想要杀人,长剑在夜光下闪着辉光,下一瞬就要刺向那黑衣男子的心脏。

  那在一旁的段惊蛰忽然道:“邱灵赋身中剧毒,你猜会怎么样?”

  那人突然觉得手中的剑像是被千丝万缕所牵引,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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