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站在大门口，趁着赵宸生掏钥匙的功夫，毕煜程突然说道：“第一次来拜访你父母，不带礼物太失礼了。”
赵宸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显然对他突然虚伪地成人做派很是疑惑，但还是回了一句：“我父母不住在这边。”
赵宸生的家还是老样子，上个世界八十年代的居民区退到几年前还是一样的老旧，比卧室大一圈的客厅里除了摆在卧室门边的餐桌就是对角线过去倚在墙角的一张沙发床。里面的大弹簧不堪重负，坐上去吱呀一声，抵着薄薄一层坐垫戳上毕煜程的尾椎，时刻准备着殊死拼搏。毕煜程转头观察着这间屋子的变化，屁股底下便也跟着他一动一响，随时提醒着来访者注意自己的拜访礼仪。
可其实除了这两大件，屋子里确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餐桌上整整齐齐摆了几个空了的保鲜盒，刷得干干净净一眼就能透过它看到灰白的墙面。
接过赵宸生从卧室拿出的一件短袖，毕煜程随口问道：“你自己住吗？”
“和别人合租。”其实毕煜程就是自己住，只不过家里的阿姨每周会来打扫一次。出于安全考量，他决定对这位新认识的朋友撒一个小谎。
毕煜程点了点头，趁着赵宸生眼睛还看着自己，抓着自己的短袖整个脱了下来。为了避免豆浆蹭得满头满脸，他双手交叉拽住自己的衣摆，身体刻意的随着衣服的上拉伸展，使腹前的一排不夸张的肌肉随着自己的动作延伸，拉出一条完美的曲线。
毫无保留地在赵宸生面前展现自己的男性魅力。
就连赵宸生也不得不承认这副躯体确实很吸引人。
……直到被衣服挡住的脸完全露了出来。
青涩未脱，成熟不足，加上见面就哭的初印象，怎么看怎么像随时拉自己出去拍皮球的小朋友。
偏偏一双蓝色的大眼睛还含笑望了过来。
毕煜程重生不过三个月，经常沉迷在过去的那张脸里拔不出来，当然也是他刻意不去照镜子，身材刻意恶补回来，脸总不能刻意糟蹋吧。所以啊，虽然当年毕煜程的这副神情可以大杀四方，把人电得神魂颠倒，现在即使功力犹在，可他总忘了自己这张脸长得没跟上。
赵宸生看着这小少年突然就笑了起来，揉了一把他的黑发，拽过豆浆味的短袖在对方鼻尖上狠擦了一下。
“不客气。”
毕煜程掏出手机照了一眼，沮丧地抹掉鼻子上残留的豆浆，蔫蔫地说了一声：“谢谢。”
看着赵宸生偷笑的背影，毕煜程就闹心。
是我毕煜程不够骚了，还是你赵宸生眼光高了。
当年第一次见我明明都移不开眼。
当两个人熟悉之后，再去回想相识的日子，一切便像是被记忆压缩过一样，仿佛前一刻两个人还是见面打招呼的关系，后一秒就好得形影不离。
可能是一句话，一个动作，或者只是一起打了几次篮球。
毕煜程记不起来了，可是他迫切地想要和赵宸生熟起来，然后暴打隋嘉辰、迎娶赵宸生、走上人生巅峰。为此他陷入了沉思，想着前世那些搭讪的成功案例，恨不得现在就全灌给赵宸生，然后暴打……哎。
“擦擦。”赵宸生扔了一根湿毛巾给毕煜程，却没想到被捡回家的小朋友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毛巾兜头就照在了对方脸上。
赵宸生一瞬间呼吸都停了，浑身僵硬的捏着毛巾提了起来，生怕再看到一张放声大哭的脸。
没想到毕煜程却意外地沉默，他只是拿过赵宸生手中的毛巾，然后生无可恋地擦了起来。
赵宸生盯着面前这张脸打量了一番，在对方回望时，他的眼神一错，问道：
“你们开始上课了吗，我记得直升班在开学之前都会有一些活动？”Q市几所重点高中每年都会为各所初中的优秀学生提前准备一场选拔考试，通过选拔的学生可以不用中考直接拿到报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这批学生会单独成班，在教育体制要求平等教学的重压下，成为一个变相的重点班。现在中考还没过，毕煜程就已经说自己是附中的学生，赵宸生理所当然的把他当成了直升班的学生。
毕煜程到现在为止只见了一次校长，递了几张表格，其他的一概不清楚。他还没想好怎么往下编，赵宸生的电话及时地响了起来。
赵宸生拿着电话去了卧室，毕煜程只零星听到了“辅导班”、“吃饭”几个词。
“我要出去一趟，你的衣服今天也干不了，你们在哪边上课，上学之后我给你送过去吧？”赵宸生随便套了一件短袖出来，好巧不巧正和拿给毕煜程的是同一款式。
毕煜程习惯了他同一款式各个素色都买一件的懒人作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你给我洗了？”毕煜程捣了对方肩膀一下，“太贤惠了吧！”
说完就推着赵宸生出了家门，“不是要出门吗？走吧！”
赵宸生原本和隋嘉辰约好了一起去图书馆，但是对方今天临时接到通知要去辅导班补课，他的时间就完全空了出来。本来想拿电话当个幌子先忽悠毕煜程回家的，没想到把自己也忽悠出来了。赵宸生想了想，干脆去辅导班找隋嘉辰一起吃中饭好了。
赵宸生和毕煜程在车站分别，直奔西区的辅导机构。
和大多本市的学生不同，赵宸生高一开学就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除了手机，娱乐项目贫乏到每天晚上和对面窗户上的狸花猫大眼瞪小眼都能算一项，偶尔睡得晚了还能听到小情侣在空旷的街道上吵架、醉汉摸着满是开锁通下水小广告的路灯回忆人生，以及公放《小情歌》的摩托车压着“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的歌词轰鸣远去。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学习，辅导班反而成了耽误他学习节奏的存在。所以即使当年隋嘉辰拿这作为每周的约会日来诱惑他，他也并没有报班。
穿过复读机一样重复单词的幼儿英语辅导班，赵宸生跟着指示图摸到了隋嘉辰的教室。最近天气闷热，好像高考之后一下子进入了夏天，各个教室都半敞着门，赵宸生透过门缝一眼就望到了里面的隋嘉辰。
隋嘉辰长得很高，即使坐在最后一排被一群人挡在前面，也能露出半张脸。手指抵在嘴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老师。想都用不想就知道这人又走神了，赵宸生看着他的傻样心里一乐，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我在辅导班附近，中午一起吃饭吧？”
隋嘉辰手指颤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屏幕，紧接着皱紧了眉头。然后他偏头和旁边的人说了什么，表情看起来是越来越不耐烦，最后转回头看黑板时整张脸都黑了下来，手机被他泄愤地扔进课桌，“当啷”一声，刚刚好被下课铃尖锐的铃响所掩盖。
赵宸生从没想过隋嘉辰看到他的消息会是这种表情。
赵宸生好像清晰地听到了手机被摔出去的声音。被泄愤一样的一小块撞上侧壁又弹到桌面，碰碰撞撞地将他满心喜悦撞得七零八碎。辅导班的学生一个又一个从他身边走过，一层一层小山一样的遮挡物挪走后，露出了最后排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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