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我们班徐家明。”
“他怎么了。”
“他总是盯着我看,还问我很多问题。”
“他问你什么?”
“问我为什么爱吃糖,问我为什么能带手机,还问为什么每天都有汽车来接。”
“他们没有汽车接?”
“没有,他们住校。”男孩疑惑地:“我为什么不住校?”
严廷晔搂着孩子,耐心解释:“以后可以和他们说,爸爸是保护你,所以每天都来接。如果他们愿意,可以请到家里来做客。”
“我才不要徐家明来做客。”
“那你喜欢周莉莉?”
“她?傻妞一个。”
“你们班有漂亮的女孩吗?”
“你想知道什么?”男孩噙着笑意看家长。
严廷晔佯装严肃:“我关心你的成长。”
“放心,我只喜欢你。”
男孩的嘴在他脸上一扫,他狡黠地对他眨眨眼,终点站到了。
清晨的雾还没散,海角的一家甜品店就立在沙滩上,零星的几只遮阳伞星罗棋布散在外面。木门上挂着被雨水冲刷过的小黑板,斑斑驳驳已经看不清字迹。方澄精神一振,拉着男人就往沙滩上跑。严廷晔仿佛被一只力大无穷的小狼狗拽着,撒丫子扑向香甜扑鼻的院中。方澄提前来踩过点,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和店长打得火热,允许他随便参观。
他一进去就蹭到吧台上,巴巴地望着他的父亲。
严廷晔失笑:“先拍照。”
方澄拿着小相机咔擦咔擦按了几张,和店长攀谈起来。严廷晔坐在一旁,不耽误他工作。只见男孩熟络地和店长聊了几句,循着店长的推荐拍了几张样品,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确定父亲在,又回头继续和店长聊。
严廷晔看着男孩交际的身影,略感陌生。他仰着一张天真的脸,问很多问题。那双大眼睛恨不得生在玻璃橱窗上,望着里面琳琅满目的甜品垂涎欲滴。他没有大人的客套和交际辞令,一派皆是赤`裸裸口腹之欲的坦荡。店长却偏爱这样的小朋友,品评老道、涉猎广泛,偶尔还冒出一些惊人之语。
拍完照,方澄赖在一只枫糖松饼面前不走。他的父亲在悠闲地喝茶,窗外雨丝缠绵,海风微咸,是赏雨的好时候。他知道这老家伙现在手上有了无上的权威,他不怕他跑,也不怕他忤逆。他已经不买他的帐,看穿他的小把戏,对于他们之间的规则既不怎么逼迫,也不轻易退让。在明确知道自己怎么闹都不会得到关注后,他选择了另外一种方法。
“我已经拍好了。”他乖乖地蹭过来,爬到父亲膝上。
严廷晔搂住他,翻看相机里的照片。
“他们家的可颂是一绝,别看不起眼,这样普通的甜点做得好才叫厉害。酥酥的,软软的,一咬一嘴的奶油香,别提多好吃了!”
男孩眨着眼睛望着父亲,那乌黑的瞳仁里发射着光,眉飞色舞,活生活色,奈何男人没有一丝被打动。
“喂!”男孩的头杵着他的下巴,抱怨地叫了他一声。
“做什么?”男人检查着他的作业。
明知故问,大人总是那么虚伪。
“你对我不好。”
男孩一反常态,气哼哼地在他怀里一挣。
“我还叫对你不好?”
“对。”男孩指控。
“那你要怎么办?”
“我要撤你的职,你说话不算数,还骗我。我再不相信你了!”
严廷晔失笑:“行了,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买了之后,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方澄道:“这是我应得的,凭什么要讨价还价?”
“好,那不买了。”
“你!”万恶的资本家,打了工不给工钱。男孩一口狠狠咬在男人下巴上,像只狼崽子还要往上扑咬。偶尔有几桌客人看过来,男人用力拍了一下孩子的屁股,把他从身上撕下来,已是一脸口水。
属狗的吗?
男孩恶狠狠地瞪着他,严廷晔在狼崽子头上一拍:“走吧,结账去。”
出门的时候,男孩一只手举着松饼,一只手举着可颂,啃得不亦乐乎。偶尔还要借着男人的手,舔一口冰激凌。幸福的一天,由糖开始。父子俩在海边逛了逛,沿海公路合骑一辆自行车。方澄在前面掌舵,歪七扭八横冲直撞,差点就要撞到别人车上。他还不使力,吊儿郎当地划水,遇上一只海鸥就看住半天,最后严廷晔只好把他抱到后座,载着他回去了。
方澄很高兴,在海边画了两只大大的心,把严廷晔和自己的名字都放进去,横划一只箭头穿起来。海水涌上来,把那些沙壤间的虾虾蟹蟹都冲出来,横着它们的小短腿,爬到海水中去了。
“哈哈哈哈……”男孩在浅水里打了个水漂,溅起几点浪花。
“背着我。”
男孩窜上父亲的背。光脚踩在湿软的沙滩上,海浪的声音此起彼伏,男孩在他背上卸下所有防备,歪在脖颈间,嘴唇嘟嘟的不停蹭着他的肌肤。潮湿的麻痒感。
“爸爸……”
严廷晔的心猛地一跳,紧到窒息,仍然不敢惊动他,放缓的每一口气微微发颤:“嗯?”
“天真蓝啊。”
海边的天气诡谲多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晴,天空一碧如洗,湛蓝得没有一丝云彩。每吸一口气都是清透敞亮的,让人的心也跟着豁达起来。
男孩遥望着天空,因为糖兴奋地在男人身上乱动。
他讨好地蹭了蹭他,“再给我买只冰激凌呗。”
第七章 父亲的秘密
方澄的心情很极端,像个躁郁症患者。有糖的时候就开心,非常兴奋,干什么事都兴冲冲地,立马就干,在海边撒欢拖都拖不住。没糖的时候就不开心,整个人蔫蔫的,特别是晚上,一个人睡,被莫大的自厌和无法满足的渴求吞噬,想到第二天又要想方设法讨好父亲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就特别难过。
这种难过是说不出来的,他还想吮着父亲的衣角睡觉,但那男人已经不进他的房了。
他的父亲心思难测,很难讨好。自从他闹过几次后,男人对他也不像以前那样予取予求,温柔中总带着种不形于色的疏离,让他各种撒娇耍赖都无处投放。
而且他很忙,大房子里常常只有他一个人。书房是他唯一的乐趣,严廷晔的作风很老派,装修都很古老,皮革沙发、实木家具、老式落地钟、琉璃台灯,还有一架超大的留声机。满满一墙的书籍,天文、地理、文史、宗教,还有杂七杂八的小说杂志,涉猎广泛,藏书丰富;在阳台一角还放着只矮脚酒柜,当然是不许他碰的。他爬上男人的椅子,抽出男人遗留下来的文件,用红笔勾勾画画,一行打对勾一行打叉,最后划上一百。收起来,百无聊赖,他抽出一张唱片放上,留声机里回响着高昂的女声,他模仿着口型啊啊哦哦地哼,横在沙发上等父亲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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