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算看清你了。没有你,我也可以照样过!我自己赚钱,我自己养我妈!我再也不会来找你,再也不会来求你了!”
单蕊哭着跑着离去。方澄报复式地微笑,他才不要接这烂摊子,他才不要承担,傻`逼才会养她们母女!他不做傻`逼。
可是这快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失去单蕊的日子好像光全部吸走了,他的世界暗淡无光,没有希望。每天都像行尸走肉一般过活,行将就木,没有目的。他已经忘了没有单蕊之前都是怎么过的,仿佛有了单蕊之后,他就重生了,过得很有奔头。现在单蕊不要他了,他又是被拍在墙上的一块臭苔藓,一个废物。
失恋吞噬着他的神经,他喝了很多酒,醉得东倒西歪,在出租房里大叫唱歌。他给单蕊打电话,给单蕊的同学打电话,打通了就哭,又吵又闹。也不知闹了多久,最后拨到一个电话,他抱着话筒,喉咙里全是压抑哽咽的喘息。仿佛想把所有悲伤和痛苦都发泄出来,却发不出一丝哭音。
电话那边的男人听着话筒里沉默的哭声,心都绞在了一起,只觉得悲凉。
方澄闹了一夜,早上发现单蕊就在门外,两人抱头痛哭。单蕊一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方澄抱紧了她,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两人一夜分离,都有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哭得很是悲痛。单蕊有些后悔,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当一个人寒冬腊月穿着高跟鞋工作装连续跑五个面试,焦急地排着长队等一个从五百个人里选三人的机会,最后身上只有二十块回家的滋味,真是太难过了。
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其中的感受。
她想过好生活,从十几岁的时候就想,想啊想,熬啊熬,熬到了高考,从野鸡一夜变凤凰,考到了全国排名前列的好学校。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困窘的环境了,可是她考上了,却没钱念。幸好,她遇到了方澄。方澄是她的贵人,是她的希望。她重又燃起希望来了,迫切等待方澄将她拉出泥潭。然而一朝东窗事发,方澄离家出走,她瞬间被打回原形。失望,沮丧,这种沮丧比没有钱的时候更甚。因为尝过了有钱人的滋味,得到过别人的宠爱,便愈发觉得贫困难捱。她不是不想满足,可是内心就是有个无底洞,渴求更多。想要好衣服,想要好生活,想要活得体面一点,起码,不是每次都在底线上挣扎,没有错吧?可是,这些,她梦寐以求的这些也被方澄的任性打碎了。她又要开始为钱发愁。
你有为钱愁过吗?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日复一年,每天都在这种焦灼的忧虑中。一次又一次的希望破灭,无情的父亲、冷漠的母亲,以及任性的男友,谁也无法解救她,谁也帮不了她。她只有靠自己,可是她自己又有多少的能量呢?又改变这种情况多少?
她安慰自己,没有钱,还有爱情。方澄是爱她的,他们一起打工,一起上学,只要熬到毕业就好了。毕业就可以自己赚钱,她就可以彻底摆脱这种压得喘不过气的状况。
只是现实永远比她想象的更可怕。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全身冻得没有知觉。从学校把所有东西搬到出租屋,她提着大包小包茫然四顾。同学知道她的情况,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块给她:“这一百块你拿着,打个车吧,这么多东西别挤公交了。”
“路上小心点,蕊蕊,以后我们就见不到面了,要加油哦。”
“钱不用还我了,就当我支援姐妹啦。”
她麻木地接过钱,崭新的一张粉红色纸币,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拿在手上发烫,烫得她从心里燃起一把火。对方的口吻越关怀体贴,她越是恨。
她恨这世界,她恨她们。仅仅一张纸币人人都有,就她没有。
是啊,她抬头望向稀薄的日光,迎面接受这世间的残酷。来吧,让它再凶猛地砸过来吧!
她的心烧成一片火海,胸膛汹涌着泼天恨意。她拿着一百块钱放下东西就去面试,一连几天,辗转几个地方跑了五个面试,三个银行,二个外企,被纷纷拒之门外。她拿着最后二十块钱坐公交车回去的时候哭了,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越流越多,越流越多。她淌着满脸眼泪给母亲打电话,徐惠芳声音淡漠:“找工作的事你自己解决吧,我没有钱。”
她哭得更厉害,她不是想要钱啊,她不是一给她打电话就张口要钱啊,她只是想要母亲一句安慰,给她一点支持,她快要支撑不住了!
可是没有,徐惠芳什么都没给她。她抓着公交车的把手蹲下来,胃痉挛抽搐成一团,车上的人都惊得纷纷退避。她独自哭了一路。
在那之后半个月,徐惠芳给她打来电话,她没工作了,而且生了病。
此时,她只有她那因为过度敏感而吵得精疲力尽千疮百孔的爱情,她只有回去求他。
方澄表现得很冷漠,他对自己冷漠,更对自己家人冷漠。这积蓄已久。双方一触即发,吵了个天翻地覆,她甚至想到分手。分手,她恶狠狠地想,全世界不要她,她也不要全世界!
她搬到同学家住了两天,情况很糟糕。对方并不欢迎她,而且家里有男朋友。做三人的饭,看三人的电视,用三人的卫生间。她隔着墙板听到女生和男友抱怨自己怎么还不走,心里悔得想死。这时方澄的电话打过来了,他在电话里说想她,他醉醺醺地喊她的名字,他求她回来。她的心软了,在这个世界上,唯有这个也被抛弃的人和自己相依为命。
她奔回去,她抱住他!
这是她仅剩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两人虽然和好了,但矛盾和伤害还在。两个伤痕累累的人貌合神离地伪装着和平,为了表示妥协,方澄买了火车票把徐惠芳接来。一个二十多平的小房间,单蕊和徐惠芳在床上住,方澄打地铺,摩肩擦踵,站都没地方。于是,方澄也不回家了,徐惠芳不工作,他养着两个人,身上的压力陡然重了许多,白天晚上找活干。
单蕊常常唠叨:“你为什么不和你爸爸和解呢?都这么久了,你也该回家一趟,亲人还有隔夜仇啊?”
方澄看她反复折叠着衣服,腾出更多的空间。她手法熟练,仿佛深谙此道,还有着家庭妇女的贤良。女人相处久了,身上的灵气不见,处理家务事的利落反而显露出来。这是女人的本能,她的确很适合娶回家做老婆。
可是,方澄却对这样的她很反感。
他不自觉地就刺回去:“那你怎么不和你爸和解?”
单蕊看了他一眼,没搭腔。两个人相处,有些话题是不能提的。
可是她境况如此,举步维艰。她没有尊严,只有方澄,不得不回头求他。
“还有半年我们就毕业了,很多地方都用钱。我妈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仅不能帮我们,还得我们帮她看病。你能不能和你爸说说,我们就借他五千块?四千?三千?都可以。帮我们度过这个难关再说,好吗?”
方澄冷冷道:“我不去,要去你去。”
“你怎么就不听话呢?这个时候低个头认个错,又吃不了亏。上次你不是也去借了,他明明很好说话的啊。你又在闹什么别扭?说到底他也是你亲爸,你要什么他不给你,你就是去见他一次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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