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对小刀有着敌意,就像我当初一样,尽管我们都知道,这些都不是一个孩子的错。
我爸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看着小刀,愣在那里。
赵程许久没见小刀了,赵程慢慢走到小刀面前,蹲下身子抬头望着他。
“小刀,你还记得大哥哥吗?”
小刀摆弄着手中的树叶玩的兴起,抬头看一眼赵程,歉意的摇摇头。
“你还记得咱们一起放过烟花吗?我,你还有赵译,咱们三个。”
小刀又摇了摇头,继续数他的叶子。
赵程看着他手里的树叶,说:“你在玩什么?”
小刀兴奋的说:“我在找整齐的叶子,回去做成书签,这样我背书也会快一些。”
我一愣。
赵程问:“你背什么书?”
小刀说:“《笠翁对韵》啊,胡阿姨说,如果我全都背会了我就可以升小学四年级了。”
赵程顿住了,站在不远处的父亲也是瞬间抬头看着小刀。
“你记得胡阿姨吗?”赵程小心翼翼的问。
小刀点头:“记得啊,是个对我很好的阿姨。”
赵程问:“那你会背多少?”
小刀摇头:“我记不住很多……我生了病,肯定没别人背的好,不过我有了这些书签,以后背到哪我就标记,一定会背完的。”
小刀开心的数着自己细细挑选的树叶。
父亲迈开步子走过来,也蹲在他面前:“小刀,叔叔教你,好不好?”
这样的画面我期盼已久,但如今,我不忍的转过头。
耳边听着父亲带着哽咽的声调,说着:“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
回到家里,小刀在书桌旁整理那些红叶,整理了一会儿没了动静。
我走过去一看,他睡着了。
我把他抱起来走进睡房。
这几天我和他睡一间房间,我总怕他每天早上醒来,意识到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一个人害怕。
我细细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守在他旁边看着他安睡的样子,自己也沉沉的睡去。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枕边没了人,连一丝温热都没有。
我顿时坐了起来四处寻觅,发现他卷曲着身体坐在卧室的地板上,愣愣的瞅着我。
我赶紧起来蹲在他面前:“你怎么了?地上凉,我抱起起来。”
小刀摇摇头,还是一瞬不瞬的看着我。
我知道每天要重复的事情又开始了,就慢慢的对他说:“小刀别怕,你是生了病,所以才什么都想不起来,会好起来的。”
我想了想,心里有个小心思冒出了头,我抿着嘴唇不知羞耻的说:“我是你的男朋友,我叫……”
小刀没等我说完,喊了我一声:“赵译。”
声音清明。
我一惊,呆愣的问:“小刀?”
小刀眼里噙着泪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赵译,赵译……”声音细小,仿佛这几句话用尽他所有的力气。
现在的小刀此刻已经被病痛折磨的不行,身上已经没了几两肉,一副骨头架子上一层皮肤的形如枯槁,但我跟他的眼神对视,只要一眼,我就知道,他记得了全部。
是的,他记得全部,他完全清醒了。
他用力向前凑了凑,靠在我怀里,泣不成声。
我一下一下的拍他的背:“我在,我在……”
我说出话来才发现哽咽到嘶哑。
我害怕他这样的情况只会存在一瞬间,我用力扳过他的身体,与他对视。
“小刀,你记住,我没有怪过你,从来都没有,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
他忽然抬起枯槁的手,用力捧着我的脸,对着我的嘴唇用力亲了下去。
我先是一愣,然后用力抱住他,不顾一切的与他亲吻。
仿佛想将他揉碎一般。
此刻天与地,万物苍穹对我来说变得异常渺小,我的眼里,心里全部只能容纳他一人。
他抽泣着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赵译,我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我知道。”
“我的梦里全是你。”
“我知道。”
他苦笑一下,然后阖上眼睛微微轻喘,刚才他太用力,需要休息一下。
半晌,我听见他弱弱的说:“其实,梦里我挺幸福的,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我把他搂在怀里:“我不会离开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用细绒的头发蹭蹭我的脖颈,低声说:“可是赵译,我想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一愣。
小刀在我怀里说:“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刚才我用尽全身力气翻身下床,用了好久好久,我的身体仿佛不听我的大脑使唤,除了我的思维还算清楚……但我清楚这是什么。”
“回光返照,对吗?”小刀小声在我的怀里说。
我用力搂紧他的身体,亲吻他的头发。
小刀用力仰起脸:“带我去以前的家吧,好吗?”
我用力点头:“好,我们回家。”
到旧房子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我推着他走进屋子。
小刀很兴奋,指着里头的房间:“这是我的房间,这是你的,这是大哥的……”
我失笑:“你小时候一直不喜欢自己房间的摆设,说我妈把你房间布置的跟女孩闺房似的,死活要跟我换,我就是没同意。”
我想了想说:“你也是笨,那么少女的房间,我怎么会同意?”
小刀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只是觉得我的房间有阳光,你的没有,所以才想跟你换。”
我一愣,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家伙。”
他摸着已经布满尘灰的家具,说:“你知道吗,那天你对我吼,我回到美国,其实我并没有狠下心找我的父亲。”
我一愣。
小刀说:“那天我的刀是准备自杀的,因为我不想活了。”
我心中一窒。
第16章 第 16 章
“什么叫做你不想活了?”我问。
小刀笑了一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轻声说:“傻子。”
小刀又笑了一下,接着说:“父亲在书房用静脉注射着那种东西,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发疯了,他跑过来开始毒打我,像小时候一样。”
“他一边打我一边说:你们都该死,你最该死,你这个野种,你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们一个个从我身边消失,你们以为我怕了吗?”
“那天他差点没把我打死,身上的疼痛让我想到我的母亲,管家,还有胡阿姨,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葬送在他的手里,我忽然觉得既然我也不想活了,他也别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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