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点_颂偃【CP完结】(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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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鞋还跑掉了一只。”

  贺忻十分不给面子地笑没完了。

  李言蹊也笑了,他们站在湖边笑了很久,才搓搓手爬到了灯塔上。这两天又要降温,灯塔四面透风,还挺冷的。

  贺忻靠在栏杆上,探头向下望。

  “这里离村庄应该很远吧。”

  李言蹊点点头,“大概还得走一段路。”

  贺忻看了他一眼,突然朝着远方大喊道,“塔哥……哥哥哥哥……”后面是一串回音。

  李言蹊不甘示弱,也扑到栏杆上喊了一句,“柠檬精……精精精精精……”

  相视短促一笑后,同时靠在上面没说话,贺忻能感觉到李言蹊的表情一点点深沉下去,他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抖。

  “我看了我爸爸的信了。”

  贺忻没想到他会突然扯起这个话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茬。

  李言蹊声音里透着点很淡的悲伤,“他死了。”

  贺忻猛地转过头看着他,瞪大了眼。

  李言蹊哭过一通后很平静,也没有再流眼泪的预兆。

  他说,“这几封信应该是他托人给我的,他逃到外面以后就得病了,肺癌还是什么癌的,他没有选择治疗,就这么一天天耗着,然后死了。”

  贺忻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他搓了下手指,咳嗽了一声,“然后呢。”

  “你知道他当初犯了什么事儿吗?”

  贺忻摇摇头。

  李言蹊声音很哑,“当时费劲的爸爸在蒋志鸣家做司机,蒋志鸣的哥哥看费劲人小,不爱说话,经常欺负他,费劲不敢反抗,怕他爸爸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丢了。”

  “然后某一天,蒋志鸣哥哥东西丢了,他以为是费劲偷的,找茬找到了他们家,费劲没有偷东西,他当然不肯承认,蒋志鸣哥哥对他又打又踹,被他爸爸看见了,俩人起了争斗。当时我跟他还是邻居,那天我爸去借酒钱,就目睹了全过程,他冲过去帮助费劲的爸爸,本来想稍微教训下他哥哥,结果费劲爸爸火气上来了,推拒的力气大了些,我爸一下没拉住,蒋志鸣哥哥扑过去打人的时候,不幸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死了。”

  “然后他们就成了杀人犯,因为是费劲爸爸先动的手,但基于他是意外杀人,对方又有明显的过错在先,才减轻了一点罪行,没有直接判死刑。我爸是帮凶,也是要去坐牢的,但他怂了,生平就干了这么一件有义气但没脑子的事儿,然后跑了,这么些年一直在外面东躲西藏地过着,如果不是生病,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是不会给我写信的。”

  贺忻怔然地听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没想到这件事究其缘由来这么复杂。

  李言蹊笑了一下,“毫无疑问,我是恨他的,他抛弃了我和我弟弟,他担不起爸爸这个词,我看到他那封信,信里说,直到现在这一刻,他咳嗽地像条狗,一个人躺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几乎动不了身体,一动哪儿都疼,他看着破败的房间,想到了我,想到了他最后的人生里没有吃上我做的一碗面,很遗憾。”

  李言蹊的声音发着抖,“他的遗憾一点都不值钱,他到死都还想着自己。”

  贺忻拍了拍他的肩。

  李言蹊回头道,“我没事,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我这么恨他,我天天咒他死在外面,永远都不要回来这里,不要再扯着我后腿,不要让我为了给他还债给他“擦屁股”弄得自己焦头烂额,满身狼狈,每天都好像走在悬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去…… 当我看到信的那一刻,我脑海中跳出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自由了,我他妈自由了。”他狠狠地吸了口气,攥紧了衣角说,“但我不知道原来自由这么痛。”

  贺忻轻轻地附和了一遍,垂下眼睑,沉默地笑了笑。

  “他明明没有管过我,也不爱我,更让我平白无故承受了那么多不该承受的折磨和无数的白眼,为什么我会为他的死感到难过。”

  贺忻从没承认过,自由的代价有多痛,但这一刻被挑明了原因以后,心里像是被人戳了根刺,怎么拔都拔不出来的那种。

  不是因为自由而痛,而是因为从现在开始,你再也没有家人,没有爸爸了。

  “最后那封信里他说,要我好好地生活下去,活得漂亮一些,不要像他一样,凭那种姿态活了一辈子。”

  贺忻收敛情绪看着他,“所以你决定跟蒋志鸣比赛?”

  李言蹊轻轻嗯了一声,“我想彻底跟过去告个别。”

  贺忻看着他,“那告别的滋味怎么样?”

  李言蹊说,“比想象中难,比想象中痛,却比想象中更值得。”

  贺忻没说话,他好像能透过李言蹊轻描淡写的话语,看到他的过去。

  他的童年是灰色的,小小的家里满是酸臭和烟味,永远吃不到热腾腾的米饭,买不到漂亮的新衣服,没有舒软的大床,他活在泥泞里,被残忍地一双手拔苗助长,用他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摇摇欲坠的墙,付出一切只想有一个能够给他和弟弟遮风避雨的家。

  他就这么长大了,长大以后更没有资格喊累,也从不会把疲倦摆在脸上,因为没人能懂,也反抗不了,只能认命的接受现实,什么恨啊爱的,一步步都被时间磨平了棱角,只有活着最重要。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父亲,现在他父亲死了,他解脱了,终于能够结束这一切了。

  贺忻想,死亡最神奇的一点就是,对一个人所有的复杂情绪,不管是恨还是爱,都会因为他的离去随风而逝,变成过眼云烟,变得无足挂齿。

  他向前走了,那些牵绊住他的东西,也就不存在了。

  李言蹊看着他说,“其实我哭不是因为我有多痛彻心扉,只是因为想哭。”

  贺忻笑了笑,“你哭得特别壮观,我吓到了。”

  “所以才给我抱抱吗?”李言蹊说。

  贺忻啧了一声,“不是因为你哭才抱你的,是因为……”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抱你了。

  贺忻没有把下半句话说出来,他张开双臂朝李言蹊说道,“还要来一下吗?”

  李言蹊走过去轻轻搂了他一下。

  贺忻把手搭在他肩上,做完了之前没做的动作,捋了捋他的头发。

  “这个拥抱,庆祝你重生了。”

  李言蹊在他耳边说,“我的这个拥抱,是谢谢你陪我重生了。”

  贺忻笑了下,松开了手。

  李言蹊也看着他笑了。

  过了一分钟,他们被风吹成了傻逼,彼此哆嗦着蹲了下来。

  贺忻问,“我们就在这里待一个晚上?看日出?”

  李言蹊说,“不,是破晓。”

  第三十章 新的开始

  黑夜和黎明之间存在着一种天将亮未亮的状态,那就是破晓。它像是一道分界线,泾渭分明地隔在过去和未来之间。过去的十七年,李言蹊一直在黑暗中颠簸摸索,努力地、尽可能地让自己活得有价值,而遥远的未来他无法预知,但只要太阳升起,就好像能看见最纯粹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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