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阔_黄粱美梦与南柯【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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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半年没休假的池医生想回Z省老家一趟,他琢磨了下还是决定问问男人,看他愿不愿意跟自己一道去。

  走出饭店的青年驻足片刻又折返二楼,却在拐角处只剩几步台阶时猛地停住。

  姑娘清脆的声音打在他的耳膜上,千万幻象,如海市蜃楼般轰然倒塌。

  第12章

  三年前国内爆发过一次传染性流感,新型病毒来势汹汹,短短一周时间,死亡人数从2人增加到26人,而全国感染人数已经达347人次。在举国戒严,全民惶惶不可终日的特殊时期,医生成为第一高危职业。

  那时池淼快要毕业,实习工作被分派在B市第三人民医院,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又正是满腔热血的年纪,便主动请缨奔赴在隔离区第一线。

  人的生命有多脆弱?人在经历生老病死时又会做出哪些举动?

  池淼用半个月的时间看尽百态,有中年男人油枯灯竭时的不甘和牵挂,有年轻母亲失去5岁孩子时的悲痛和苍凉,而他只能做好全套防护,在每次从病房出来之后用消毒液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洗手。

  疫苗还在研制中,经过变异地RNA病毒给科学家制造了不少难题,医院就是第二战场,身穿白衣的人群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和死神展开殊死搏斗。

  以感染者的咳嗽和喷嚏为媒介,且微量病毒可留存在桌面、手机或附着在其他物品上,再通过手指与眼、鼻、口的接触来传播。这些要点池淼从整个医院进入戒备状态开始就在心中记得滚瓜烂熟,可连续三天三夜的高压状态让他精疲力竭,因此在接手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时发生了意外。

  患者父亲抱着女儿赶到医院,用绝望的语气求着他们救救小姑娘。时间紧急,池淼并不能详细记起自己和这位中年男人有怎样的接触,但等他听说对方已被隔离时,才料想自己可能也中招了。患者父亲早已被感染,只不过还未表现出症状,池淼终于在救人的位置上被替换下来,和那些等待死亡的病人一样被安置在了传染病隔离区。

  发烧、咳嗽、头疼、咽疼,这些随之而来的症状让他整个人提不起半分力气,烧到头晕目眩,眼泪都不受自己控制。但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只剩惨白的墙壁和挂在上方不停提醒他时间正在流逝的钟表。整整一周时间,池淼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时的他似乎已经快到奈何桥,要是没人拉一把可真就头也不回的走过去了。

  当时孟琰在哪?

  他心心念念,等了几年的人在哪?

  他徘徊在生死边缘却无法瞑目,只想再见一面的人在哪?

  池淼站在八月的艳阳下浑身发冷。孟琰早就回来过,三年前就回来过,但他没有见他,甚至连一个电话都吝啬地没有打给他。所有的亲密此刻都变成欺骗,而自己内心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却是无助和心酸。

  他非常清楚,他爱孟琰,怎样都爱。

  王长峰难得休假,回家陪了老婆孩子几天还留了些时间准备去看看已经转业的战友们。他从H省出发绕道A市,按手机上收到的信息提示顺利抵达。

  孟琰有两年没见过他了,在车站远远望着便伸开双臂高兴的冲上去拥抱。带人回家时池淼正将炖好的绿豆排骨汤端上桌,经介绍后王长峰还耍滑头的敬了个军礼。

  这餐饭吃的很是热闹,两个“老兵”平分了一瓶白酒,池医生没参与,但该聊的话题也一句不落。孟琰喜欢男人的事儿在第六中队不算秘密,那穿着红绳的玉佛还是王长峰命令他取下来的,当时大个子不服管,被狠狠揍了一顿。所以见着池淼,王队也只打量了几秒,并不惊奇。

  饭后孟琰送他回酒店,池淼对着终于冷清下来的房子长舒一口气。

  这些天他努力地想忘记那件事,但事与愿违。

  鱼刺卡在喉咙里硬生生吞下去,从嗓子到肚子,没有哪一处是舒服的。

  孟琰喝的不算多,但兴致好,晚上缠着医生非要闹。池淼没这心思,推开他转身将头蒙进被子里。

  “三水。”

  “我太累了,睡觉吧。”

  如果从这句话里还感受不到对方的情绪波动,孟琰就白活这么多年了。他缓缓移过去从身后将人抱进怀里:“怎么了?”

  池淼挣扎几下,逃不出去。

  连日的胡思乱想终于在背靠男人炽热的胸膛时分崩离析,洪水决堤莫过于此。

  沉默良久,他在黑暗里睁开双眼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轻声道:“如果没有受伤,你什么时候才会退役。”

  孟琰浑身僵住。

  “如果……如果没有碰巧在老师家遇见,我们之间,是不是就这样算了。”

  “不会的!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我们肯定能见面……”

  “孟琰,”他打断他匆忙的回应:“你当初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四年里一个电话都不打给我。”

  眼睛出奇的干涩,池淼摩挲着男人的手指:“我都听到了,三年前你从部队回来过。”

  “!!!”

  “当时你怎么想的,是觉得都已经结束了吗?既然已经做好了不联系的打算,为什么现在又追上来?难道只是想体会‘重归旧好’这四个字?”

  浓重的鼻音里掺杂的复杂情绪让孟琰除了勒紧双臂没有其他选择,他想解释,却张不开嘴。因为池淼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他确实想过永不再见。

  青年看他不出声,自嘲的笑了笑:“明天你从这里搬出去吧,我还爱你,可我也没办法将就。”

  这话对孟琰是致命一击,他“腾——”地一下立起身将床头的台灯打开,微弱的暖光里三水眼下还有湿润的痕迹。

  看着躺在旁边的池淼,他突然觉得他们之间仿佛拉开了万丈。

  但孟琰依旧坚持:“我不走,我不和你分开。”

  池医生维持的冷静几乎快要破裂,他睁开眼同样起身靠在床头:“这是我家!我不要你了,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是命令、是驱逐、是……”

  “三水!”猛然抬头的男人双目狠狠盯着青年,一直以来压抑在心里的话破口而出:“我不能走!”

  这不是对答,而是独白。

  “三水,我不敢打给你!我害怕!怕我们见过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下回!”

  “没错,三年前,我确实有离开的机会。一直以来我都不服管教,执行任务也总是任意妄为。因为不听劝阻用枪击伤逮捕目标,当时队长失望至极都准备放弃我了。那就是我可以从第六中队出来的机会!”

  回忆起曾经和战友们并肩作战的日子,对孟琰来说一半是甜另一半却是鲜血淋漓。

  “我被关了半个月禁闭,”空调温度太低,他将薄毯往医生肩膀上又扯了扯,快要把整个人罩住:“出来时,平日里跟我对练的陈力没了,比我还小两岁的张勤也没了,就连说要赶我走的队长也没了。”

  池淼抓住毯子边缘几度张口,最后只能呐呐:“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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