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不要给未连惹麻烦、不要让未连担心,可他为什么要向对方说出这样的怨言,为什么要任性地提出要求。
未连愣了两秒,把手抽了回来,又握着小斌的肩头看了一会,听着小斌小声地道了句“对不起”。
“他没有霸占我的时间,”未连说,“是我霸占了他的时间,我让他来帮我、帮你的,不是吗?”
小斌的牙关咬得死紧,他很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维正在入侵他们的生活,入侵这本来应该仅仅属于他和未连的新生活。
“我……我不需要他的帮忙。”小斌把头低下,仍固执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只可惜,未连只是摇了摇头,道——“他是自由民,他能帮你的。”
“我也是。”小斌更加小声地申辩。
而未连却没再解释,轻轻地叹了口气,拉开房门,进浴室洗漱去了。
小斌不喜欢这样,他明明还有没说完的话,可未连却不愿意听。
他想说,小维是自由民,他也是。小维曾是秽种,他也是。小维识字,他也是——这一切明明都是未连自己说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两人就是不一样。
第124章
小斌从未意识到他和未连的生活将毁于一个刚认识不到半年的人。
但回头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他和未连不到半年就相互喜欢上了,而他又能如何保证,未连不会再喜欢上另一个人。
小斌并没有在第二周的周末提醒未连,理由很简单,他自己也忘了。因为在这一周里发生了一件事,占据了小斌的大脑。
他看到小维亲了未连。
是的,小维亲了未连。他握着未连的手,在那一栋隔壁的小房子里亲了对方。
那是周三晚上的十二点四十,小斌迟迟等不到未连从隔壁回来。未连交给他的认字书已经写完了,他本来是想等未连回来后给他看看的。
这是现在一天中,小斌和未连接触最多的时候,那就是在睡前等等他,亮着一盏灯,让他看看自己一整天所作的努力。
小斌不喜欢这种生活,那份守候让他心乱如麻。
他也试图让未连介绍他去工厂工作,这样或许他就不用整天闲在家里,目睹着对方和小维相谈甚欢。
然而未连拒绝了他。理由还是那样,他不放心。他明明可以让小斌在家好好闲着,又为什么要把小斌丢去工厂受苦。
工厂那是什么环境,那是廉价劳动力待着的。小维也说了,那些都是主家没跟过来的秽种才去,小斌的主家都来了,他何苦去。
当然他又说——“如果小斌真的想去,那锻炼锻炼也是好的。他到底要学会独立生活,这对他树立完整人格有好处。”
小斌不想猜测这句话背后的用意,也不想把这话和那句对自己说的“未先生总有更多的选择”联系在一起,毕竟未连仍然拒绝了。
这是未连第一次拒绝小维的建议,他说——“我会考虑,但至少现在不行。”
或许这也成了小维有进一步行动的导火线,只是那时候的小斌没有理解的能力。所以当他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未连被小维靠近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就这样傻傻地站在门外,他有一万句话堵在心口。他应该冲进去说这是我的,你不能碰,你不要自己的东西没有了,就来觊觎我的东西。
我知道你的孤独和无助,我知道秽种心里面永远抹消不去那份自卑和惶恐,我知道秽种确实需要一个主家,那主家可以是灵魂上的,可以是现实中的。
可是未连是我的。是我的。
他本来就是为了我才来到这里,你算什么东西,你算什么帮手!你的好心不过全是嫉妒和恶意,我现在发现了,看到了,我要让小未先生也知道,我要让他看清——
小斌跑进去了,他跑进去的一刻,小维马上直起身子。
他说你来了,未先生喝多了,你带他回去吧。
小斌胸腔燃烧着一股火焰,他一把抓住小维的手腕,张开嘴却发不出字音。
小维说,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斌支支吾吾半天,看看睡着的未连,又看看佯装无事的小维,他结结巴巴,口齿不清,直到引来小维的轻笑。
“你不带他回去,那让他睡我这里也行。”小维轻轻地说,似是怕吵醒未连。
但小斌一听,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他狠狠地推了一把小维,小维身子一斜,撞到了沙发边上。
他好委屈,他委屈得愤怒至极,他对未谦都不曾如此恨过,因为未谦是荆棘,而他从不掩饰自己是这片荆棘。只要小斌做好了准备,他就知道这必然会痛,会流血,会把脚底磨破皮。
可小维却不同,小维伪装成沙漠中的一片绿洲,一汪清泉。他引诱着自己和未连靠近,在干渴已久后,让他们饮下这清泉中的毒药。
这是小斌第一次指着小维,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有力量竖起手指,对着一个自由民吼道——“你离他远一点!你要是再敢靠近他,我绝对饶不了你!”
而也就是这一声吼,把未连吵醒了。
第125章
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那变化是从内而外,从枯朽到新生。
那是一只丑陋的毛虫拼命地撕咬着茧,它把嘴角咬裂,把肉体碾碎。它在里面待了很久很久,它用丝线一圈一圈缠绕着自己。
它害怕自己的丑陋被人看到,被光照到,被自己发现,被他人提醒。
所以它自欺欺人地沉睡着,希望骗过外人的同时也能骗过自己。
可是那茧那么厚又那么薄,它挡得住月色,却挡不住阳光。它隔离得开自己的视线,却隔不开追求火光的本能。
是的,哪怕疼痛,哪怕绝望,哪怕明明知道后果很有可能是湮灭和黑暗,它也要出去一次。
一次就好,一次,它就觉得有意义。
然后,它发现,它张开了翅膀。
未连马上起身拦住小斌,可小斌却像发狂的困兽一样挣脱开未连,扑向小维。
他的愤怒终于冲闸而出,看上去那么像因嫉妒而生出的狂躁。
可当未连生拉硬拽地把他拖回自己的房子时,小斌明白,他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未连,还为着那些应该离去却时时扒拉着不走的歧视,为着那本应拥有却已丧失过久的尊严,为着他早该刻入骨髓却又被他翻出来一块一块磨掉的,隐忍和奴性。
他拼命地挣扎着,不让未连抱他,不让未连靠近他。
他现在不想听未连的任何安抚,也不认为他如未连所说,只是误会、只是误会——这不是误会。
他说,小未先生,他想要你,他从第一天开始就想要你。他嫉妒我有你,他觉得我不配有你——“你看不出来吧,可我看得出来,我是秽种,我了解秽种!”
未连说你胡说什么,他一直爱着自己的主家,他不过是帮我们适应这个环境罢了,他还带你出去逛,带我办手续——他能嫉妒了,还帮着你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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