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情人_北不静【完结+番外】(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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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为什么,林积几不可察地后退了一步。他觉得大概是因为她害怕。

  林积很少真的害怕什么东西,就像关霄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甜言蜜语一样,他低头看着林积渐渐泛红的眼圈,明明知道该到此为止,口中却一刻都不停,很想把憋了十年的话都倒在她脚下,让她挑剔地选出难得合意的一句当做礼物,“我见过你的眼泪,你以后的眼泪都跟我有关。”

  “你笑起来特别好看,但你对别人笑的时候没有对我笑的时候好看。”

  “你在家里我才觉得活着有意思,你去读书的时候我每天都不高兴,我特别讨厌法餐和法文,可是曹尔明刚来的时候我想干脆跟你回巴黎好了。”

  “那年我找了你很久,我以为要找不到了,但是怎么会找不到?世上就只有一个阿七。”

  并非与生俱来的“喜欢”就像一座山,轰然坠落在一个从未见过山的人面前,压垮断桥雷峰塔,塔中人无法不承认那座山一定是会改变一生的东西,猝不及防,全盘皆输。林积最后索性蹲了下去,把脸埋进臂弯里。

  关霄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再也不一样了,慌不择路地跟着蹲了下去,一面不敢碰她,一面却倾身在她柔软的发顶轻轻吻了一下。

  林积在国外读了这么多年书,贴面礼都是家常便饭,此时却猛地抬起头,十分紧张地问他:“那是什么?”

  关霄也有点慌,甜言蜜语却刹不住车,又往前一倾,鼻尖几乎蹭上她的,又往后退,生怕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口不择言道:“是喜欢你。”

  林积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过了片刻,一颗眼泪倏地掉了下去。

  曹老太太第二天就带着曹尔明离开了金陵,本意是带着挂彩的孙子去西南找曹祯戎告状,但曹尔明那一腔碰壁的热情其实并不能在西南发挥光热,刚出金陵地界就传来消息:曹尔明逃了。

  曹尔明往哪逃,曹老太太不清楚,关霄和林积心里却像明镜似的。那时候林积年纪太轻,看曹尔明的时候的确是赌气看的,其实曹尔明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有些蛮横,但却比她和关霄都天真得多,也热情得多,刚见面的时候就愁眉紧锁地告诉他们:“我想去广州。”广州是当时的赤都,曹尔明为什么不想结婚,其实不言自明。

  关霄从小虽然爱闹,但“关倦弓”这三个字对他而言是类似父神的存在,他们当晚就告诉关倦弓,曹尔明应该是去了广州。但于事无补,八天之后曹尔明被发现死在两省交界处,一脚已经踏入了赤都的地界,另一脚被有心人摆了一道,十分可惜。

  当时关霄带着叔伯南下去料理他的后事,林积留在金陵,可没过几天,关倦弓也出了事。按理说,曹尔明离开前后的那段日子其实十分灰暗,但林积一直都觉得那时候自己就像活在云上。

  关霄明明比她小,却一开头就像个情场老手。那天晚上在山上光脚走了大半夜,少不得着凉受寒,却不肯好好睡觉,每天早上都敲开她的门,也不进去,就在她困得一点一点的额头上轻轻吻一下,每天都比前一天多说一个鼻音浓重的“喜欢你”,第一天是“喜欢你”,第二天就是“喜欢你喜欢你”,第三天是“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那应该是一个漂亮的开始——如果曹尔明没死的话。

  ☆、呼吸的化石

  林积还记得曹尔明的死讯传来的那天晚上,隋南屏推着她要她去电话上跟曹祯戎表态“我愿意守寡”。林积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向有些不合时宜,因为她当时觉得那个字眼很滑稽,竟然就真的笑出了声。隋南屏在舞台上替杜丽娘祈求“良辰美景奈何天”,到了台下,竟然又变成了那个经天纬地的“奈何”。

  她这么一笑,隋南屏终于忍无可忍,当着关倦弓的面狠狠甩了她两巴掌,而关倦弓居然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别开了目光。林积很少觉得关倦弓严厉和有所图,现在不一样了。

  关倦弓其实是一个不会左右林积做任何决定的父亲,所以他的意见对林积而言确实很重要,哪怕是“守寡”这种荒谬的词汇。这件事若是放在八天之前,林积也许就服软了,但那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了一座会发光的小山。

  林积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那么轻松过,转身就出了锋山府。外面雨幕飘摇,她记得清楚,是因为那时候的天气很奇怪,明明都快要过年了,竟然下了一场雨。

  林积的犹太朋友跟埃及女友去越南捞金了,临走时把一部车子给她保管,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刚刚发动引擎,车门又被大力拉开,关霄站在外面,像她一样满身是雨,伸手拿掌根抹了一把她脸上的雨水和泪,低声说:“阿七。”

  她不知道关霄是什么时候回的家,此时微一沉吟,用人们杂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关霄回头望了一眼,语速很快却也很笃定,“我来开。我开到哪里,你就跟我去哪里,行吗?”天幕是灰黑色,雨线灰白平行,满天满地都是这个年轻人泛红的、坚定的目光。

  开始的时候林积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关霄一路向前开,天渐渐黑了,雨还在下,前挡风玻璃上爬满水迹,山道上不大看得清路,车子也渐渐熄了火,关霄索性就停在高大的苦楝树林深处。

  暴雨打得枯黄的残叶像一片片跳动的弹靶,空气里都有某种隐秘交感于心的气味。他们一言不发,关霄低下头亲吻她。额头,眉心,薄薄的鼻梁,合上的眼睛,不用看都知道是笑,但睫毛湿润,明明一直在哭,全都是雨的冰凉。唇齿间是她的气味,他一直觉得阿七像一片酸酸的白月光,居然果然如此,鸡尾茶加柠檬片,不寒不凉不燥,但酸涩刺口,让他慌慌张张。

  林积被吻得呼吸壅塞,不知何时将两手的手腕合在了他颈后,把头埋进少年结实滚烫的肩窝,又不知何时被褪下了湿冷的衣衫,雪白的长腿并拢遮住胸口,却露出另一处隐秘。那时关霄全没注意到她腰身上交错的伤疤,只觉得通身热血都沸腾冒泡,几乎想立即躬身朝拜那柔嫩的腿。根,却听她很小声地问:“会疼吗?”

  关霄眨了眨眼睛,觉得林积这种茫然的表情就像是安装在他喉咙上的开关,也可能是北欧神话里的春之女神Freya,在别人那里披铠执矛,在他这里只管司掌春江月明。等到林积又问了一遍,他慢慢又拿她的衬衫遮住她,终究连碰一碰都不舍得,只敢再亲了亲她的嘴唇,把那些轻浮的话按回肚子里,“……会。那就不要了。”

  摄山别墅里的用人被关霄三言两语说得笑呵呵地回了家,但那时天已经冷了,他们坐了好一会才觉得不该把人全都赶走,因为屋里的火炉越烧越苟延残喘,林积手又很笨,切个姜都能切破手,只好站在一边吮着手指看关霄切姜煮汤。

  其实关霄也是粗枝大叶,不过他从小玩枪玩刀,切个姜丝不在话下,虽然心里很烦这样的活计,但她在一边看着,他就认认真真地一刀刀切了下去,没想到林积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来一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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