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先生他对谁都有意见,只怕就除了锋山府。你是做长行权,手下有几万人等着吃饭,先生知道难处。过几日我要替先生先去老宅预备贺寿,先生还特意叫我问问你是不是愿意同去,不用告诉旁人,你去散散心就好。”
贺寿说是家事,其实金陵要员和商盟工盟都如临大敌,林积更是必定列席。林积说:“曹伯既然开口,没有不去的道理。徐先生什么时候出发,给我打个电话知会一声就好了。”
她就这么很无所谓似的走下楼,却没有要上车的意思,指了指楼东的一条小巷,“还有些事情,我要回公司。今天多谢徐先生,要不是你来打岔,没准要问到天亮。”
大臻插手东北商会和日本商会的争斗由来已久,徐允丞之前还当她只是胡闹,时间久了,也渐渐觉得这个人令行禁止样样明白,尤其知道她决定的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好穿过那条小巷把她送到大臻门口,叮嘱道:“好好休息。”
大臻的大厅里还亮着灯,香水味混杂得一塌糊涂,有一个穿印度袍子的意大利男人搂着中国少女的细腰,额头相抵跳着舞,也有趴着睡觉的犹太人,更多的是谈生意的中国商人。林积一路脚下生风地到了顶层办公室,转过走廊推开房门,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全身都困得发酸,再匀不出力气想别的,她草草冲了澡,洗掉一身陈旧的霉味,连拖鞋也懒得找,重新穿上高跟鞋走进正厅,在沙发上拉了张薄绒毯,一合眼就睡了过去。
皮沙发其实并不舒服,但林积睡了很久,直到脚踝一凉,她才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室内仍然是黑魆魆的,便重新窝了回去,哑声道:“几点了?”
关霄倒没想到她睡得这么警醒,手上一顿,继而继续把她的高跟鞋从脚尖上摘下来,轻轻放在地毯上,又握着她的脚腕塞进毯子里,“管他几点,睡你的觉。至于累得连家都回不了?”
林积闭着眼“嗯”了一声,像是睡着了,却在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抬手握了一下他的指尖。她的手心绵软温热,仍是那种最熟悉的香水味,掺着柑橘、雪松和冰雪气,并不浓郁,但靠得稍微一近,便让人心旌摇荡。洋场上常有人说林积那么大的生意做得不费吹灰,大概是狐狸精变的,但关霄总觉得她就算是妖精,也应该是兔子精,那双眼睛因为蒙着一层泪膜,总是柔而且亮,困着的时候尤其,心里再恶毒,眼里也带不出什么戾气和恶意,天生就要人缴械投降。
他倾身下去用嘴唇碰了碰她的眼睛。林积怕痒,立刻酥麻麻地抖了一下,睫毛末端蹭过关霄的鼻梁,关霄就势偏了偏头,张口衔住了凉丝丝的耳垂,身下人的吐息蓦地急促了起来。他的舌尖一寸寸掠过耳后最细嫩的皮肤,她耐不住微微扭动了一下,正要咬住嘴唇,另一幅唇齿已经覆了上去,一声情热难以自已地从齿缝间流溢出来,被关霄尽数吞咽下肚。
林积被他啮咬得十分难受,偏偏关霄慢条斯理地扣紧她的腰背缓缓摩挲,她的睡袍早就被蹭散了,昏然间始终觉得块垒分明的小腹在隔着一层衣衫磋磨点火,只有两根手指时不时揉捻挑拨湿润中渐渐绽开的莲瓣,她心里一急,终于含糊地出了一声,“我困了……”关霄的牙齿轻轻撕扯着她的胸前,鼻息拂散着笑道:“上课了,不许困。”
林积的额角上早已出了一层薄汗,知道自己样子狼狈,见他拍亮了台灯,她立即抬手去关,却被拉着脚腕向后拖去,沙发原本就不宽敞,这么一拖就被死死困在角落。关霄瞥了一眼她湿漉漉的睫毛,另一手扯下领带来,紧缚在她脑后。
关霄气欲翻涌的漆黑眉目蓦地被领带遮挡住,她突然疼得挣了一下,“你别动……”但两手都被十指紧扣在沙发扶手上,挣脱不开,喘息早已失了沉稳,额头抵在他的肩窝里,咬牙撑了一会,终于摇摇晃晃哑声道:“出去。”
那声音颤得发紧,她越是推拒,关霄越是不能停,一下下抵进去,弄得她打开牙关,非要她哼出声来。鎏银台灯上塑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神,鬈发的小爱神朱庇特举起桃形的弓箭,也只有几寸长,孩童无邪地微笑着,阴影打在墙角,却陡然变成一只凶兽,伫立观望着箭尖上交叠缠绕的人影。光影越是明晰,越是修剪得她的腿笔直细长,被撞得摇摇晃晃,似乎也是一室刺骨的快意。
林积越是哆嗦得厉害,就越是手尖脱力,苍白汗湿的皮肤在羞耻和愧疚感中一寸寸染上暧昧的绯色。关霄明知她在想什么,硬是拉过她的手指让她去按住内里潮湿的痉挛跳动,盯着她被雪白齿列咬紧的嘴唇,“姐姐,你看看自己。”
她的嘴唇犹自晶亮鲜红,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虚汗,锁骨之上尤其光泽晦涩,闻言轻轻动了一下,关霄蓦地伸手扯下了缚在她眼上的领带,“我要是出去,你得多后悔?”
林积双眼甫一见光,片刻迟疑都无,劈手便是一耳光甩过来。但她手腕无力,被关霄一把攥住了,“你是疯了,知不知道要是一句话说错,他们立刻就能送你进牢房?”
她挑起唇角笑了笑,声线中还是一派春意,“三少也怕连累。”
他虽然不管事,但林积每每做事出格,他也少不得被人多问几句。不过他捏了捏她的脸,“我就知道你心里是这样的主意。你尽管造,我要是怕连累就跟你姓。”
林积笑着摇摇头,“我不会连累你,这点担保还是做得起的。就算大臻垮了,都不会连累三少掉一根羽毛,尽管放心。倘若来日军校的船翻了,大臻也一定接着你……只是眼下时局未定,三少自己手下也要有分寸,我不去找你的麻烦,你也别送上门来叫人猜忌。”
关霄哼了一声,“打领带。”
五年下来,关霄只剩一点孩子气,那就是不会打领带。林积接过领带去箍在他领下,手指发软,半天都没能打好。关霄一时起意,突然正色道:“上次我急着去接高医生,你说什么迟了?”
她打不好领带,越发有些着急,细长的手指一次次拨弄黑色的丝质表面,垂着眼睫摇摇头,“不记得了,我说胡话。三少今后也别再这样,浓浓是个好孩子。”
领带都打好了,他又拉开领带去冲凉,浴室里水汽氤氲,洗手台上搁着她的香水,琉璃金色的方口瓶,敞着盖子,气味仍旧不浓烈,他恍然看着自己的食指几乎离瓶口的滴管只差毫厘,只差毫厘就能碰到那种像她一样惑人的香水气味,最后手指仍是慢慢蜷了回去,把盖子合上。
外面其实已经天光大亮,林积拉开了窗帘,正打电话叫早餐。林积抬眉问:“三少,你要吃些什么?”见关霄摇头,她便对着电话那端说:“我一个人吃,随便做。收线吧。”
她一边说话一边点了一支烟,关霄不知怎的有些不豫,反手把烟夺过来扔掉,从办公桌上摸走那包烟,抬脚就出门下楼。
庞希尔在驾驶位上等他,见他上车就把一包烟往后座上一丢,戴上一副不伦不类的飞行员墨镜,手肘搭在窗外,显然心情极差,“你跟颜浓浓当心一点,也让颜浓浓少去她跟前晃。颜浓浓口没遮拦,她一两次看不出来也就罢了,三次四次还以为骗得了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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