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霄冷哼一声,系上她的扣子,“你不是打我打得上瘾吗,为什么要和好?”
她舔了一下淡红的嘴唇,柔柔叫了一声:“说来话长。关少将,你先出去好不好?”
关霄觉得那些人说得不错,她真的是狐狸精,自己索性也豁出去脸皮,腆着脸说:“我就不。你是我一个人的姐姐,我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为什么要出去?”
结果林积永远比他脸皮更厚,微微一笑,“就是因为姐姐疼你,才怕把你弄坏了。”
关霄一下子脸通红,“说什么呢!”林积便替他打领带,他立刻拿开她的手,“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林积笑道:“哦,原来我弟弟也知道别动手动脚?那刚才是动的什么?”
关霄不会应付女流氓,瞪了她一会,默默起身,简单收拾一下带她出门。所幸现在是行动处和特别行动处一起搜捕,白致亚开车过来,接曹祯戎先去白家,又联系报社记者把曹公和林积回金陵的消息放出去,请去锋山府旧部一起商议,一时间白府俨然真有了百年前王府的风光。
全城的目光都聚在白府,林积换了身便服,走出后门,跨进车中。关霄也只穿着一身极平常的便服,鼻梁上架着墨镜,仿佛只是个小司机。她敲敲他的脑门,“接浓浓,然后去小剧场。”
上次日本人在东北遇袭,刺客很快被拿住,宪兵队顺藤摸瓜,挖通了革命党近期往来的通讯线路,送报金陵,特别行动处因之得以拿住了庞希尔,之后又如法炮制,挖出一连串人头。可惜革命党十分警觉,早在庞希尔落网之前,通讯已经全都被他改成了暗码,如今特别行动处在满城搜寻的就是密码,关霄和颜浓浓也多方查探,可惜多日都没有结果,那东西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颜浓浓走到小剧场外便眼圈一红,林积身上有钥匙,打开门径直上楼,从放映机里扯出胶片。胶片一格格地被她拽出来,关霄打开灯,这才看见那胶片上有不少细微的刻痕,犬牙差互地分布在不同格子上。
庞希尔一向心细如发,到编译处后不久大概就闻到了审查的气味,于是私下里约颜浓浓来看电影。这间小剧场是林积批给他们排练的,平素没有人用,除了颜浓浓,也没人知道这个约定,他是想趁自己还没出事,抢先把密码交给她的。
颜浓浓在广州受过密码通讯的训练,知道怎么释读庞希尔留下的痕迹,于是默不作声地拉开椅子坐下,把密码誊写在一张纸片上。
曹祯戎回金陵的消息不胫而走,他素来黑白分明,这次火海余生,更是不打算把轮船起火的事揭过去,意在拿这件事做把柄,把清党的整件事翻个锅。他在白府召集旧部做过了谈话,便直接下榻在大臻饭店。
徐允丞如今在参谋本部,但参谋本部除了行动处还有实权之外,其他部门几乎被刘元邹排挤得退无可退,他自己又身份敏感,有官无职,索性堂而皇之在外奔忙。
左右给革命党送钱的事也被翻出来了,林积也再没回过锋山府,把手底下所有的可用之兵全点了出来。文人刀笔本就厉害,一旦理占上风,更是字字销魂。如果单是民间的报社如此猖狂,当局多半就一封了事,但眼下不满时局的是曹祯戎,手段再狠辣,也没人敢当面跟西南三省过去的督军硬碰硬——不然也不会有人被授意去烧船。
日本人在东北打压民意、宪兵队刑讯革命党的消息此前全被按下,这时终于被大书特书,把控金陵政府的俨然是为虎作伥之徒,舆论在几天之内一边倒,民怨沸腾,已经一连几天有工商业者和学生游。行书愤,提出几条要求,一是严查福州港纵火案,二是停止搜捕革命党,三是合理处罚日本商会。
查案自然是第一位的,人人都心知肚明,楼里风向一变,第一个要查的就是为清党贡献不少的总务厅。
但眼下整座大楼里得力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少数几个外党又有倾向,王还旌软弱惯了,没心气也没胆气,颜泗郁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是以政府大楼里几乎无人可用,一连数日阴气沉沉。
白致亚把车停在楼下,车门也顾不上关,拨了一个人问:“三少呢?”
那人笑道:“怎么,白秘书竟然不知道?三少被叫去顶楼了。”
白致亚心里一宽,“上头叫他带特别调查委员会?”
那人“嗯”了一声,指着布告栏,白致亚粗粗一看,拔腿就往楼上跑,跑到二楼,正碰到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着下来。关霄被围在正中,西装外头随手披了件军装外套,正低头笼火点烟,有人十分巴结,凑上来送火,他扬眉一笑,拿手背一挡,“多谢李处长,我这里已经点着了。”
白致亚刚才火急火燎,现在却不着急了,笑眯眯地往栏杆上一靠,“哟,三少这个排场,曹公和大小姐看了一定放心。”
关霄“啧”的一声,“没提的了?曹伯也就罢了,她算老几?好像我乐意似的。”
众人一阵哄笑,有人说:“白秘书,您这是特特逆着三少的毛呼噜,我等甘拜下风。”
白致亚见他在林积身上拼命稳妥的毛病似乎不打算改,也不恼,就笑着说:“不管她算老几,总之三少这样不世出的人才要做什么都是惊才绝艳,这件案子有了三少,想必马到功成,药到病除,乾坤一转。”
关霄被他拍马屁拍得十分受用,笑道:“那不一定。白秘书比我资历长,自然也见多了冤案,我们还是暂且不要想当然的好,名单上头有谁,就按着谁查,没有谁,也未必放过,不就该这样么?”
那些人中自然有浑水摸鱼的人精,关霄这么一敲打,他们便明白意思。白致亚吹了声口哨,插着口袋向楼上走去。
颜泗郁快步上楼,走进门,办公室里瞬间停下议论声,一片寂静。总务厅的庞希尔被查出是革命党,没几天就被审讯致死,如今这暴行呈于人前,行政院不停地接到电话,有时是一段谩骂,有时是恶作剧式的尖叫。中国人的怂坏没有太大用处,给人添堵却是一流,颜泗郁本来是军人出身,脾气极大,近来更是极不好惹,所以大家立刻低头干活。
颜泗郁把风衣递给秘书,阴着脸叫秘书去泡咖啡,吩咐完也不走,就杵在门口。一个文员硬着头皮扶了扶黑框眼镜,“头儿。”
大概他们那一拨军校生都有些痞气,颜泗郁在某些时候跟关霄如出一辙,言简意赅道:“放。”
文员举起一张电话记录表格,放道:“……这些是我们查得到的电话,恐吓政府人员,要不要上报或者侦查?”
颜泗郁皱起浓眉,“咱们家的狗咬了别人家的孩子,就因为咱们家有几个臭钱,还不让人家爹妈打咱家的狗了不成?”
众人听出他的口风,松了口气,大致知道这次行政院不会屁股坐歪,纷纷附和。只有那文员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骂谁是狗。另一个秘书探头问道:“头儿,那要是咱们家的孩子咬了别人家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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