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情人_北不静【完结+番外】(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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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里打了个突,林积却又十分正常地问道:“是四哥要见我?”

  颜泗郁自那之后忙成了一直陀螺,直到今天才腾出空来大臻一趟。林积靠在椅中,手中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身形仍然十分消瘦,脸色却像是好了一些。

  他稍微放心,在沙发中坐下,松了松领带,开门见山道:“家父说过,锋山府的那个姑娘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可有千手万口,亿万喉舌,要知道她真正究竟如何想,要看她的选择。”

  他摸了摸泛起青茬的下巴,“我们打小就好奇你会如何选,会向哪飞——阿七,你每走一步,我们都没想到。”

  少女时代的林积不是风云人物,却是出奇漂亮,他们以为她会做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但是林积从女中一毕业,提箱子就走,去国外吃了几年的苦。那些苦被她咀嚼得成绩斐然,他们以为林积要留在外面做企业,林积偏偏跑了回来,跟曹尔明一连见了好几面。无数人艳羡不来这样的姻缘,她偏偏从曹尔明身边跨过去,开起了第一批工场。甚至颜泗郁比旁人知道更多内情,这五年间她有无数机会可以走,但不管是为了关霄还是为了几万口工人的生计,她总之是留下了。

  再比如这一次,革命党声势浩大,她可以借势为再也不能开口的关霄翻案,但是也没有。王还旌不与林积来往,但背着王还旌,大臻已经跟王还旌夫人家的企业签了几笔单子,徐允丞的挂名公司也顺利进驻商盟,林积就这样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服软了。

  颜泗郁继续说道:“我知道利害——上头有一只翻云覆雨手,捏死你我只需要顺力而为,你不出头,原本是人之常情。”

  林积道:“那四哥是有什么不明白呢?”

  他苦笑了一下,“你可是金陵头一号硬骨头啊。你怎么会这么选?”

  她面无表情地摸过打火机,掂了掂,又打开抽屉放了进去,“三少说他没有软肋,只有良心,可我跟他反过来。大臻的几万名工人是软肋,这些年的苦心孤诣是软肋,三少要的东西也是软肋。我的命不好,能够得着的东西全都是软肋,全都输不起。”

  颜泗郁想了想,“可用这样的苟且手段得来的东西,滋味会好么?”

  林积想了一会,笑吟吟地比了比头顶,“苟且的滋味不好,可我不要三少功亏一篑。四哥是医科生,想必懂得温水煮青蛙的道理。如今他们要什么,我全都给,他日我要什么,我要他们不得不给。我要他们知道惧怕,要他们看见高天厚土都在我掌中。”

  颜泗郁笑起来,“大小姐,你未免也太霸道,您是哪一国的皇帝?难道现在还兴只手遮天的吗?”

  林积敛起一半笑容,“王道与霸道一墙之隔,我不过要足下之地风平海阔、公道人心,要良善之人安平无忧、勇往直前。我既不破墙而出,就是只手遮天,又有何不可?”

  关霄没做完的事,她泳血踏火都要毕其功于一役。关霄想要的东西,她摘月揽星都要放在他墓前。

  清党和暗杀的纷争告一段落,曹祯戎在南山墓地风光下葬。徐允丞和王还旌伤后痊愈,回到部里,立即顺着上头的意思顺水推舟,把之前那批党棍一一揪出来清算,又为庞希尔等人重订档案,总之扶摇青云直上,和林积的照片一起,在报纸上被连着刊印了数天,满是溢美之词,内容类似“护驾有功”。

  大臻的股价连涨了数成,林积继续忙了几天,腰上的伤总算好得差不多,终于腾出时间来回锋山府一趟。

  关霄恶名在外,寻仇之事一出,关倦弓的名望也一落千丈,锋山府门外依旧是重重列队,但警戒比之从前早已大相径庭,司机下车去说了几句,那些军官便拉开了门。林积让司机在楼下等着,自己上楼去整理东西。

  她的东西很多,连杯子都有好几套,还有不少书画,其中就有曹祯戎送的那副“明月隐雪渡锋山”。阿岚帮她一样一样装进箱子,最后终于忍不住说:“大小姐,您去过南山了吗?”

  关霄的墓也在南山。那天翠微居的楼板都烧塌了,后厨也烧成一片火海,受牵连者甚众,据颜泗郁说,尸体实在分辨不出,焦糊成一片,所以只是衣冠墓。林积做不了为情所困死去活来的情种,她和大多数人一样,不管身边有没有肯牵她手的人,都要迎风向前。可吊唁这种事毕竟不一样,阿岚觉得很重要。

  关霄口味杂,什么都听,隔壁的房间里总是放着各样唱片,今天却十分安静,所以更觉得陌生,尤其刘妈和老李已经回家了,车子都被封起来,司机自然也早就遣送出去了,只有阿岚还在锋山府,因为那个医馆的伙计写信给她,告诉她自己马上就来金陵学医。

  林积摇摇头,把旗袍胡乱塞进箱中。阿岚又说:“陈小姐不在,我陪您去看看三少吧。”

  这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晴日万里,燕子撒着青蓝的尾巴划过冒了青芽的银杏枝头,屋里却是一个时间凝固的盒子。一瞬的思绪极其短暂,林积突然说:“南山的医院是大臻投资的,我在那新置了几间宅子。他定好地方了吗?没有的话,可以去南山医院做事。”

  阿岚愣了愣,见林积垂下眼睛拂了一下碎发,“趁今天有车,你也搬吧。”

  阿岚便搬着箱子上了车。车子驶离锋山府,阿岚忍不住回了回头,两个军官叼着烟把雕花铁门关上,又落了锁,贴上封条。阿岚只觉得心里一阵揪痛,但林积连头都没有回,她更不敢说什么,只一路沉默着到了南山。

  那间医院果然是簇新刚刚建起的,半侧楼层还在施工,另一半却一早就投入了使用,因为林积请的一批欧洲医生声誉颇高,不少高官年纪大了都有病根,一周总要来几趟。

  走廊里又静又亮,阿岚小跑着跟上林积,迎面只见几个人提着箱笼包袱走来,一个高挑俊俏的年轻人停下脚步,叫道:“大小姐。”

  白家父母见是林积,知道白致亚有话要说,便先行离开。白致亚先笑道:“小阿岚,你来做什么?”

  白致亚递了辞呈,从此打算接手家里的生意,白太太却大病了一场,今天正要出院。阿岚强迫自己笑着说:“跟大小姐跑腿。”

  白致亚道:“哦,你也来给三少泼脏水。”

  阿岚一怔,白致亚忙说:“别哭别哭,翻案哪有那么容易,何况顺着他们还能做点好事,三少如今的名声也不差那么一点了,我也没少添把火,逗你玩的。”

  林积笑了笑,“白公子,别吓唬我家的小孩子。这就要走了?”

  白致亚说:“老白和白太太信不过老王和徐先生那两颗草,急着去东北商会挤暖和,我能怎么办?过几天就走。”

  白致亚已经走到了医院门口,正要叫人拉开车门,突听背后阿岚叫道:“白先生!”

  阿岚气喘吁吁跑过来,把手心里攥着的东西塞给他,那东西硬硬的,被纸包着,他不用看都知道是支票和印信。阿岚说:“大小姐说,到了东北,家里有什么难处,尽管拿印去那边的大臻饭店找人……还有就是,白先生,大小姐要我转告您一句话,今后若还有谁需要帮忙,请白先生尽管放手去做,大臻毁家纾难,以死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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