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不琢磨了,握着土豪金的定情信物——倘若黄煜斐确实是这个意思——然后继续心心念念耿耿于怀好了。
八月的第六天,一行人到了青岛。
风风光光的婚礼过后,就是沙滩派对。叶沧淮家里在当地好像有点门路,直接给他们租了一大片海滩,啤酒海鲜成山地堆着。菩萨果随便演了几首曲子调动好气氛,大家就轰着新郎官下台开始狂欢。大音箱放着复古迪斯科,一群人老大不小,还尖叫大笑着互相淋着啤酒,在沙子和潮汐上滚作一团,夏夜也开始燃烧。
“如果说你真的要走,把我的相片还给我,”远处这样唱着,“在你身上也没有用,我可以还给我妈妈……”
李枳则蹲在一边,叼着烟偷偷往一边清净处瞧——那儿有两个男的,穿着印花夸张的夏威夷衫,毫不避讳地并排坐在台阶上腻在一块看夕阳,活像两个养老的退休大爷。
他们跟李枳有一点相似,熙攘喧嚣都和他们隔了一堵透明高墙。
李枳其实认得他们,俩人都是事业有成八零后,还同居,还放闪。其中那个长得有点孩子气的就是大名鼎鼎的赵初胎她哥,平时乐队里谁都喜欢提他,因为他待人很好,脾气也招人喜欢,当初叶沧淮跟宋千一块办那个菩萨果常驻的Livehouse,找他借了不少钱。
至于名字,好像叫什么赵维宗,在婚礼上有过致辞。他尽管看起来很年轻,举止却十分圆熟得体,大场合该穿什么说什么,都很有准。就算萍水相逢,他也能跟人迅速打成一片,好像在人群中会发光,给妹妹长了不少面子。
简言之,就是人见人爱人生赢家。
而和他在一块的那位呢,白净,清瘦,脸很英气,据说是搞物理研究的,还有自己的实验团队,被赵初胎吹得神乎其神。看起来是个非常冷淡的人,要说那笑容,也不能说不亲切,却总让人觉得不咸不淡,好像游离人群之外,是懒得搭理你的那种迷之气质。只有跟赵维宗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跟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透出一种放松又柔软的感觉。
他们确实在相爱。这是李枳默默观察一天,得出的结论。
这就导致他更加不受控制地,时刻想往他们那儿瞧了。他估计自己的眼神不无艳羡,却也不打算腆着脸上去认识。
正发着呆呢,却见赵维宗朝这边招手,远远的声音传来:“哎,你过来,过来一下。”
李枳警觉地环顾四周,确认他不是在叫别人,才起身慢吞吞地踩着沙子,往他们那边走去。
“宋千老是跟我提起你。小李对吧?”赵维宗扬着脸,这样说着,他正拿小锤子对付一个青绿色的椰子,凿出一个小洞来,他插进吸管,先让身边那位喝了一口。
“你好。”李枳生硬道。
赵维宗自己也啜了一口椰汁,咬着吸管笑:“你好,咱得先熟悉熟悉吧?我叫赵维宗,你可以叫我赵哥,你应该见过我吧?我旁边这位,”他说着就揽住身边那个眉清目秀的男人,“孟春水,你也可以管他叫……跟我老妹一样叫春水哥吧。”
“哦,我不太习惯管别人叫哥。您有事吗?”
赵维宗抬头望着他,眨了眨眼,也不恼,只是道:“确实,叫哥太怪了点,你先坐。这台阶挺凉快。”
李枳在两人跟前蹲下,抖了抖烟盒,掏出根新的就要点燃:“我蹲着吧。”
孟春水忽然开口:“你一整天都在抽烟。”
李枳一愣,叼着根没火星的烟卷,呆在那儿。
“我以前烟抽得跟你一样凶,他这是怕我睹物生情,”赵维宗支着半边脸道,“都这样了,咱就开门见山地说吧。也别怪我多管闲事,赵初胎跟我说你有感情问题,提好几回了,要我俩这种过来人跟小年轻聊聊。到底什么问题呀?我一外人都能看出你失魂落魄。”
李枳笑道:“赵姐姐真热心啊……我没事儿,挺好的。”
“其实我也知道一部分,宋千昨天晚上基本跟我说了,”赵维宗眼睛很亮,“我觉着吧,你安心等着就行了,别闷闷不乐的,你惦记的那位,肯定也在一样惦记着你呢。”
李枳一边暗骂宋千大嘴巴,一边微笑道:“您真准备开解我啊。我又不是问题少年,您又不是德育主任——”
赵维宗打断道:“我也没这么闲,我不是被委以重任了吗。”
“我已经挺好的了,您完成任务了。”
赵维宗听得一乐,把椰子塞到孟春水手里,腰杆也挺直了,整个人凭空多了种斗志:“我就问你,愿不愿意和他一块,像我和我家这位一样,来这种场合大大方方地吹海风看夕阳?”
李枳低着头,不说话。
“还是你就喜欢现在这样一个人蹲着装蘑菇?小小年纪,赚的钱全花在烟上,非把自己肺给弄出几个洞来不可?”
李枳抬起头:“我想和他一块,做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想和他一块。”
赵维宗笑了,露出虎牙:“哎,这不就得了吗,小李同学,你很喜欢他,看你们那些光荣事迹,他也很喜欢你,其他有的没的你就别操心啦,安心等他联系你。”
李枳也咧起嘴笑,露出虎牙:“啥时候啊,他真的会吗。有我等他,他被一个人关着,就能好受了?”
赵维宗往孟春水肩上靠了靠,仍然用那种没法躲闪的目光盯着李枳:“我终于知道你问题在哪儿了,你对他,还有你自己,都太没自信了。”
李枳道:“我没资格有自信啊。”
“你为什么没资格?”
“我知道我是个什么麻烦东西,我把他弄得很累,逼着他做出一些冲动事儿,逼着他跟家人翻脸,”李枳揉了揉眼睛,“我等着他,天天觉得自己特别失败,不能保护他,反要他天天护着我。我还抢他自由,这样互相扯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你真离了他,能过得更好?”
“我不知道,肯定不吧。但大不了就是回到原样,总比让他跟我一样做个同性恋要好,他那种人,不应该为我变成这样的。”
“这什么话,同性恋怎么啦?”
“很难。”
“怎么难,异性恋就没难处?赵初胎非叫上我,就是为了让我俩给你现身说法,”赵维宗转脸道,“春水你也说一句,这小李思想问题很严重。”
孟春水停止神游天外的状态,开了口:“同性恋确实很难,但你作为一个同性恋,不敢接受自己,也不敢跟你恋的那个一起接受挑战,才是最艰难痛苦的。”
“……我跟你们不一样,他也跟你们也不一样,”李枳捏着鼻梁,“现在网上全是乱七八糟议论他的,以前吹他的那些营销号,现在全跟那儿乱说,我看着难受!我们比不上你们!”
“哎,别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呀……”赵维宗惊了,放软声音,“什么叫你们比不上,孟春水要是跟别人像你刚才这么说,我非得找他干一架。你这叫自己否定自己啊,关小黑屋那位听见了得多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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