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煜斐还是不做声。
“是觉得无语了吗。”
“让我抱一小会吧,小橘,你暂时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
“……”
“有在听我讲话吗?”
李枳很着急似的,忽然就带了哭腔:“我在听,哥,我听着呢,我没不听……”
“嗯,我知道,我知道。”黄煜斐拢着他肩膀,手掌扣在胛骨上,是保护的姿态,“我知道你难过。”
“难过……?”李枳愣了愣,“对啊,难过。怎么搞的,我突然发现,这事儿一说出来我自己也觉得不好笑了……他奶奶的一点也,不好笑。”
紧接着,李枳不再说得出话了,抵在黄煜斐肩头,丢脸却又驯服地,呜呜哭了出来。
第23章
当你和某人一丝不挂坦诚相对,当他近乎郑重地抚摸你的身体,并用双臂将你按在怀里,这可能意味着他马上就要睡你。然而此时此刻,除去表层的性刺激,李枳感受到更多的则是一种真诚的安慰。
他怔怔地跨坐在黄煜斐腿上,安静地呼吸,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于游走在颈背的那片触感之中——那双手不紧不慢,温暖而沉稳,将方才泥沼一样裹住他的失控情绪尽数拨开,留下一个赤裸的、平静的他自己。
李枳吸了吸鼻子,忽然开口:“好吧,我想通了,我妈开心就好。我只希望那个男的不是骗子,也别再打我妈了,好好过日子就成。我妈这人挺幼稚冲动的,脑回路也比较清奇,我不知道这回她到底有没有搞清楚情况,居然和催债的认真在一起了。反正她干什么都根本不会和我商量。”
“但这是你妈妈自己的决定,对吗?”
“对啊,我没什么好抱怨,毕竟‘老太婆别管我’这种混蛋话我也没跟她少说。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还挺轻松的,”李枳忽闪着湿润的睫毛,“就是有点担心她在那个男的那儿吃亏,欠的钱都已经还完了,他还缠着我妈……”
黄煜斐把他往上抱了抱,凝视那对乌黑的眼仁:“小橘,记住一件事好不好?如果吃亏,我和你一起解决。如果他骗你妈妈,我请律师起诉。如果他家庭暴力,我找专业的人把他弄成残废。这一切的前提是坏事发生了,同时你需要我这样做。所以你完全不用害怕。”
李枳垂着眼笑:“不用说这么严肃吧,哥你突然好认真啊。未雨绸缪不错,但弄残之类的非法行为还是算了,我担心别把你也给赔进去。”
黄煜斐也笑:“不会的。”
李枳揉了揉下眼皮:“我知道。”
黄煜斐顺着他后胛骨一直抚到肩头,在两侧凸起的肩峰上徐徐地揉,轻声道:“现在还有那么担忧吗?还因为妈妈没有提前通知伤心吗?”
李枳从里到外都暖融融的,正想说“我感觉好多了”,却忽然感觉左臂内侧某块隐秘的、在他眼中就该从身上消失的皮肤,被黄煜斐的指尖碰到了。
他被这触碰弄得浑身一个激灵。
心想:糟了。
又后悔: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这就是得意忘形吗。
黄煜斐只是不动声色地托起他的手臂,平静地凑过去,轻轻舔吻那块狰狞的伤疤,那块深植于白嫩皮肤上的、枯叶一样的疤痕。
黄煜斐还撩着眼皮看他。
这一对视,李枳脊梁都要软了,他感觉到冷汗被热气压得冒不出来,全都挤挤挨挨地堆到他脑子里。
一句解释也说不出来。
却听黄煜斐问:“有割伤,还有烫伤。烟头烫的?”
李枳木然点头:“是。”
黄煜斐仍然平静:“以前这里是文身。文的是……看出来了,是一条鱼。热带海水鱼吧,曾经有非常飘逸的鳍和尾。”
李枳咬了咬嘴唇,道:“尾巴被刀子划烂了,鳍是烟头烫坏的。鱼身子也没剩下块好皮,想洗也洗不掉了。”
“是小橘自己做的。”
李枳苦笑:“哥知道得真多啊,上回我师父跟你说的吗?”
黄煜斐不再碰那块疤,圈住他的腰说:“我只知道这些。剩下的我在等小橘自己对我说,因为我想知道全部。”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李枳平复思绪,盯着他眉尾的断块,哑声道:“确定想知道?”
“确定。”
“如果我说,这玩意,以前是被逼着纹上的,还和别人是一对。确定还想听?”
“嗯。”
“确定要在硬着的时候听我讲前男友?真不会萎掉吗。”
“不会的,也请小橘对自己的现任男友有一点信心。”
“那,哥,能把灯先关上吗。晃眼。”
黄煜斐从池边摸到遥控器,按下按钮。玻璃球内顿时陷入一种寡淡的黑暗,半轮月亮不知何时挂在云端了,不声不响地亮着。
李枳神情萎靡,适应着黯淡光线,沉默半晌,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那我说了。其实是特狗血特无聊的经历。现在往回看,就完全是个滑稽剧。大概是十七岁生日前一天开始的吧,宋千拉着一帮朋友带我喝酒。”
“他们乐队当时主音吉他是个叫张硕的,单看弹琴确实技术高,我以前也老是去看。在酒桌上,他就突然说喜欢我。我当时觉得是愚人节逗我玩吧,可他说得非常诚恳,我又一想,第二天才愚人节呢,而且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女孩儿了。然后就傻逼似的当了真,觉得能试试。如果最开始当成玩笑,不理他,就好了。”
黄煜斐刮掉李枳鼻尖的水珠,意思是我在听,心里想着:2014年4月1日,我当时也很希望你在视频里说的只是愚人节玩笑。
“后来就在一块待了一段日子。最开始挺平静的,我每天上学,周末补课,不常在家待,不常见面。只记得暑假,他来找我,急了,突然变脸了,逼我去文身,不去他就要到学校告诉所有同学我是同性恋,我选了条鱼,结果他也弄了个一样的。结果文完这个鱼,更多要求就来了,我才发现他抽大麻,还嚼槟榔,我觉得很恶心,像被骗了,根本不愿意和他亲嘴上床什么的,他就找到我,想强迫我。”
“小橘当时还是未成年。”
“嗯,是。”
“继续讲。”
“我每次倒霉遇上他,就都逃跑了,他没达到目的,所以老在家门口堵着我吵,还打我,我去看别的乐队居然也能碰上。后来果然急了,开学日当天,到学校门口把我大骂一通。所以我‘身败名裂’,男同学看我,个个儿跟看到瘟神似的。我没有做对不起谁的事儿,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每天都怀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黄煜斐听得心脏胀痛,满脑子都是那时李枳在视频里的红晕,那种率真的、乐于被玷污的样子。这更彰显出张硕欺骗的肮脏。
李枳无所谓似的咬了两下嘴唇,继续陈述那段漫长的噩梦:“然后我高三了,继续住校,没法练琴我也认了,在学校本来是安全的,我只吃食堂,那也不用出校门。可张硕不是气急败坏了吗,在校门口骂我是装纯的婊子,骂了好几天,然后,当然,日子还是那样,全校都知道我是同性恋。国也早就没希望出了。我感觉我不剩下什么,就剩自己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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