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狂_于焕之【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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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眠今天第二次去擦小姑娘身上的水了,末了叹了口气,把顾疏林的眼神推回去:“开车吧。”

  小姑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迟钝地问沈眠:“爸爸,怎么了吗?”

  这句话把顾疏林心里悬着的侥幸、希冀和自我安慰粉碎了个彻底。

  “没关系Ann,叔叔不太舒服。”

  旧事重提,是不太舒服。

  做什么?

  “你…现在怎么样?”是沈眠先破的冰。

  “刚辞职。”顾疏林琢磨了个好听点的说法。“炒股有点钱,我爸妈还用不着我养,所以,养活我自己就够了。”

  “你呢?怎么突然想起来回国?”

  “婚礼。”

  顾疏林沉默了一会,干巴巴地憋出来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明年春天!”小姑娘抢白,用手比划着,“姑姑说,我是要当花童的!穿白纱裙!虽然Ann不喜欢…”

  “好了,Ann。”沈眠打断她。

  顾疏林一下子插不上话了,干脆专心致志开他的车,一边支棱着耳朵偷听一大一小的对话。

  他偶尔会刻意去看后视镜里的男人。额头被碎发挡住了,眉峰微蹙,挤出几条细细的皱纹——他们都不年轻了——再向下是山根,架了那么多年眼镜也没给他压趴了。颧骨和两颊都平淡,不能再标准的常见模样。嘴唇偏薄,中央有粒唇珠凸起来,唇色偏浅偏淡,嘴角下耷。下巴要短一些,脸部线条似乎是更硬朗了,又或许是他瘦了……耳垂是圆圆的,过去他总喜欢趴在人身上揉来着,那双眼呢,过去,过去……

  顾疏林一边看,一边同他的记忆作对比,看看他上次的记忆有没有哪儿模糊了,看看这么一眼样貌不算惊为天人的人是怎么……

  但,过去,过去,过去多久了?六年了,Ann已经那么大了,你还想些什么呢?

  沈眠这两个字卡在他喉咙口百转千回,最后出声的是什么?学长。

  留个电话吧。他说。

  沈眠在雨地里,撑着伞站成了个木桩子,好一会儿木桩子说,不了。

  “你想过我吗?”

  谁说的?不知道。

  沈安洵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模样有三四分像沈眠的旧照片。

  “算了,不想知道。”

  顾疏林把车熄了火,闭着眼听雨声。雨下大了,和着雪在车窗上化开,敲着窗玻璃。

  他发消息问那位CFO到了没。很快CFO回复:刚到,谢谢关心。

  不知怎么的,这几个字被顾疏林翻来覆去地看,硬是被他看出点奇奇怪怪的意味。

  他点燃一支烟,火光黯淡,他脸色也黯淡。

  二十九岁是什么概念?玩不起,拼不起。工作没了得马不停蹄地去找下一个。烟草烧得到了头,烟灰攒了老长一截。顾疏林把那一截烟灰磕了,扔出窗外。车开了十几米出去,他突然打开车门,冲进雨里。

  地上就一个他刚扔的烟头,顾疏林捡起来,走了几步,扔进下水道里。

  或许这不太好,顾疏林淋着雨,觉得有什么东西也和那个烟头一样,被雨冲过,刷过,找不到了。

  天早已黑得彻底,沈眠站在那家公司门前良久,没有进去,直到沈安洵拉扯他的衣角。

  小姑娘早就困得不行,沈眠抱她起来,沈安洵一只手揉着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另一只手搂着沈眠的脖子,小声念叨着什么。

  沈眠哄着她趴在自己肩头睡了,才打车去他的新家。路上他想起来一件事,干脆打电话请了假。

  “Hello,jenny. i’m Arthur. 你可以叫我沈眠。今天出了点状况,明天去公司报道可以吗?不,不是接机的问题,我需要带女儿回家一趟。公寓?在XX区,乘2号线可以到是吗?好,谢谢。”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大街小巷堵得水泄不通。沈眠在起了雾的车窗上抹出一块清明,看着玻璃后的五光十色发起了呆。

  车费贵得有些吓人,沈眠觉得他是被司机宰了一顿。

  他比预期的时间到的晚了一些,房东大约是等得不耐烦,派了自家儿子来交接门卡。小朋友站在门口打游戏打得不亦乐乎。沈眠不着急进门,干脆等他一会儿。

  一局结束,小朋友摘下耳机恼怒地骂了一句。收起手机,这才看见电梯口抱着孩子的沈眠。

  少年一边耳朵上打了三枚钻石耳钉,亮闪闪地晃着沈眠的眼。小朋友翻开相册,对比照片和真人的样貌,试探着问了一句:“沈先生?你不进来?”

  他的措辞很奇怪,一边努力做出成年人的样子,又有掩盖不住的少年人的目空一切。来着就签个合同,定金早就付了,小朋友粗略带着沈眠逛了一圈,走个流程就打算跑路。

  “沈先生。”小朋友站在那穿鞋,还不等他回应就自顾自地继续了,“我知道您很成功,但是,您不能骗婚吧?”

  他丝毫没有顾忌会不会得罪人,全凭着自己的一腔正义说出了这句话。

  “骗婚?”沈眠琢磨了一会儿这个字眼,“如果她知道,怎么办?”

  他这话说的相当于没说,没说的那半句全凭人自己想象。他本意是靠着自己学了点皮毛的知识打他个出其不意,结果呢?人家根本不在意,自己反倒吃了个亏。

  沈安洵断断续续睡了会儿,此刻精神抖擞地满屋子乱跑。沈眠无暇顾她,转去主卧收拾房间。

  沈眠收拾了多久,沈安洵大约就玩了多久,累了,靠着沙发腿,抱着她的可妮兔睡得正香。

  沈眠抱她躺在床上,盯着这张安静的睡颜看。

  眉毛下有一小块疤,是三岁时从床下跌下来磕的。眼睛是杏仁眼,这是和他一样的。别的呢?无论是云朵似的脸颊,樱桃红的唇,细软的、微微发黄的头发,都不一样。

  可所有人认定了这是他的女儿。

  美国的春天更冷些,他是被室内的炉火烘醒的。

  宿醉。鬼知道他跌在哪个路口,现在待在谁家。

  “What’s the matter?”一个很轻柔的女声。

  沈眠吃力地转头,眼前是一位发丝花白的婆婆。婆婆没有在意他,而是继续忙去了。

  外套挂在椅背上,身上覆着一床薄被。沈眠支起身子,迅速收拾好自己。

  大大小小的天真烂漫的床,窗帘是米黄色。沈眠走几步掀开窗帘,阳光刺得他眼睛都疼。院子里的孩子们闹成一团,沈眠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Mrs. Hibbins.”他眼尖地看见婆婆胸口别着的姓名,“Eh……I would like to bring up a child.”

  “No,”婆婆的语气很温和,内容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I can take care of them,and I won’t allow a drunken man to raise a child.”

  “I know,but maybe i can……”沈眠翻出了身上所有的证件据理力争,”This is my id card.”

  “yeah,yeah,yeah.Maybe you’re right,but i don’t believ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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