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了吗?其实连他也很在意自己戏子的身份吗?
只要拉住一个人问一问,就能知道郑往顾的行踪,但兰凤夕不敢去打听,他也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
其实不是说不清吧,是兰凤夕在骗自己,他很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所以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冬天也越来越临近,兰凤夕每日登台的时间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躺在床上闭眼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不得不承认,他害怕,怕郑往顾以后再也不来了,而他又对此无能为力。
“我看你最近都没什么精神,明天还是歇吧。”潘书良很担心兰凤夕,上了妆看不清他面色,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暴露了一切。
“潘老板话说的让我惶恐,以为是要辞退我呢。”兰凤夕勉强的笑笑。
“凤夕,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我自有分寸。”兰凤夕怎么会没有分寸,自从那个男人消失的这半个月里,他被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以分寸为准的拿捏着,怎么会不清楚分寸?
他坐在镜子前,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潘书良,突然也很想认同他的话,回去歇一歇。
可是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丝期待,不允许他这么认同。
“你是不是在等人?”潘书良问出的话,惊的兰凤夕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没有。”
“你……”潘书良还想再说话,就被一个笑嘻嘻的小二给打断了。
“兰先生,外头有位爷让我给您递张字条。”
“谁?!”
那小二只笑着却没回答的他。
兰凤夕接过,攥在手心里一直没敢摊开,只是抿着唇,不言语。
潘书良见他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万分无奈的叹了口气,离开了后台。
兰凤夕又独自一人坐了一会儿,直到前台响起了鼓声才拉回他的思绪。
他这才轻轻的顺着褶皱展开那张字条,熟悉的字迹写着一段从没见过的唱词,和两个印在心动里的字。
―风里情长远不达君侧,
月下思慕念君体安康。
思君。―
怎么办,有什么东西真的回不去了。
“兰先生该你上场了!”
“来了…”
他急匆匆上了台,环顾四周却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已经走了吗?
水袖没有甩的稳当,抚到了门面上来,一下子就让他眼睛模糊了。
他失态了,自17岁登台以来,他第一次失态,在那么多人面前,不管鼓点的催促,硬生生停在了那里。
心里思绪万千,纠纠结结不知何为源头,挑挑捡捡拎不出轻重,虚虚实实的全都涌上来,涌进泪腺。
周围的客人因为兰凤夕突然停顿而议论纷纷。兰凤夕知道自己是停下了,但也知道自己是再也停不下来了。
他转身就不顾这些为他而来的观众朝戏院的后门奔去,粉黛霞冠,眼角红妆飞扬。
左拐望向那个巷口,刹那间一身墨绿色军装的人跃入眼帘,在兰凤夕黑白分明还含着水光的眼睛里,映得清清楚楚。
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郑往顾显然是没想到,兰凤夕会是这副样子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一脸错愕。
“凤…夕…?”
“你怎么不进去!”兰凤夕的语气不善,而且还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
“我……我没换衣服。”
秋末的风凉得入骨三分,吹浓心头的或悲或喜的爱意,明明是重逢却感觉两个人隔了万水千山。
风还在吹,吹的兰凤夕晃晃悠悠,感觉眼前人又要消失了,让他再也看不见,找不着。
于是他再也停不下来了。
那是郑往顾一生里最美的场景,凉风卷走烟蒂和眼泪,翻飞的衣角和裙摆纠缠又散开。两颗心在各自的胸腔里同步了频率。郑往顾看着朝他跑过来的人,张开了双臂。
“不要走了…”
郑往顾听着耳旁呢喃,心又开始疼了。
但他什么也答应不了。
他脑子里回荡着参谋和他说的那句话:“战争需要钱,你该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
牺牲爱的权利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发文会有人看吗????????
☆、莫当真
兰凤夕觉得自己的心正以身体可感知的速度老化,老化的让他错以为他和郑往顾已经离永远很近了,近的下一秒就能死在一块。
他知道那是他的奢望,从他主动抱住那男人宽厚的肩膀开始,他就已经丢掉了所有选择,放弃也好继续也罢。
大概真的是戏子的身份深入骨髓,就算明面儿里见谁都高傲冷漠,但骨子里他还是个低声下气祈求庇佑的人。
说到底,他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郑往顾,不管对方是认真的或是玩弄。
其实郑往顾也这么觉得的吧,因为他从来没对他说过喜欢。
走一天是一天吧,他从小就是戏子,他也不觉得他以后会不是。
天气算是正式入了冬,北方的冬天总是格外的干燥寒冷。兰凤夕穿上缝了一圈兔毛的褂子,动作笨拙。他刚才上街去买了可以治冻疮的药膏。
不知道是不是郑往顾就是皮糙肉厚不知道疼还是军人本来就不太在乎身体上的这点小伤,每次郑往顾用有些肿有些扎人的手抚摸兰凤夕的脸时,他都会不由的想到这手之前还修长好看夹着烟卷施展忧郁,有些心疼。
兰凤夕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探到火盆上方,就和梨园里的几个伙计坐在一起烤火,偶尔插一两句话也不过分的证明存在感。
今天梨园休息,所以不知道郑往顾还会不会过来,总之他是要等一等了。
“兰先生不回去?”
“嗯,不急。”
后来梨园里人都走光了,只剩他和一盏昏暗的烛火,一盆将熄的炭。
今天怕是不会来了吧。
兰凤夕觉得自己有些蠢,这休息的日子谁还会来梨园呐?
就准备把炭火处理掉然后离开,不想,外面突然几声枪响,惊得他手里的火盆翻倒在了地上,叮呤咣铛,像是他此刻的心跳。接着就是一阵马的嘶吼和凌乱的脚步声,一声震天的“击毙”。
兰凤夕呆住了,这天还没黑全,这些人就什么都敢做。
哪些人啊?除了军阀也没别的什么人能随便摸枪了。
这一阵子的躁动过后,就只剩下无尽的沉寂,仿佛回到了一切没有发生之前一样,但兰凤夕知道,这是死亡的味道。
突然,梨园的后门被人给推开了,兰凤夕下意识的握紧拳头,心被提到了嗓子眼那儿。
而后,来人叫了他一声:“凤夕?”
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嗓音。
那人越过门框的阴影,越进烛火的范围。
军装上斑斑血迹,发丝凌乱,脸上冰冷凶恶的表情还没完全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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