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美景举着手机瞪大了眼睛,探头过来翻转屏幕给半躺在床上的景澄看了一眼。景澄手背向外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接听。
“喂?倪澈姐姐……唉?!”瞿美景刚刚转出病房,就被一位疾走如风且体积敦实的中年女人结结实实地从后方撞了一下,肩膀一震,手机直接滑落到了地上。
“对不起啊!”那女人大概有什么急事,匆忙捡起手机递还给瞿美景,仍旧兀自大声讲着电话,“……就在西门嘛,怎么找不着,对面有家老城涮锅,一串红灯笼挂那么高……”
背景音逐渐模糊,倪澈愣了下,才听见瞿美景解释道,“刚被人撞了下手机掉了,倪澈姐姐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你在什么地方?”倪澈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才觉得不妥,“那个,我是想问问你下班后有没有时间,想约你一起逛逛街。”
“好哇,那我现在就过去医院接你吧。”
那就是她人在鲸市了,他在鲸市。
“好,等会儿见。”
瞿美景转回病房,又被景澄迫着巨细靡遗地将刚才跟倪澈的对话回顾了一遍,确定没什么破绽才放下心来。
“晖姐,你知道全鲸市有多少家老城涮锅吗?”
“哎呦那可多了去了,正宗的连锁店起码也得二三十家吧,再说还有不少山寨的呢……你想吃涮锅吗?我给你搜搜离咱们最近的是哪家……”
“不用了。”倪澈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瞿美景说她现在就过来,那么只需要等等看她需要多久的车程就够了。
一小时后,SHOPPING MALL Aquazzura的专卖店里,瞿美景踏着那双她心仪已久的小羊皮鞋辗转赏看,“怎么样,和我今天这身搭不搭?”
倪澈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金色的信用卡,“特别搭,就穿着走吧。”
瞿美景乐滋滋地挽上她的胳膊,“那我请你吃饭吧,地方你选。”
倪澈引着她去了顶楼的旋转餐厅,499一位的皇极海鲜自助,看得瞿美景直皱鼻子,“姐姐你好狠心啊,把我一周的薪水都吃没了。”
“不用你的,我请客。”倪澈托着餐单跟侍应生交代,帝王蟹、北极贝、焗烤龙虾、翡翠螺……她点餐的架势优雅娴熟,半点都不像一个薪水刚一发下来就被挪去堵信用卡窟窿的白月光。
“你这是……中彩票了还是受刺激了?”瞿美景挖着法式煎鹅肝心虚地觑着倪澈。
倪澈朝她晃了晃那张带着景澄签名的信用卡,“不用替我担心。”
瞿美景挑眉做了一个O的了然口型,“那等会儿我们去看看香奈儿的秋冬新品吧,据说普拉达新款的女王系列也非常不错!”
***
“你要做什么?”滕青见景澄掀开被子起身,赶忙扶住他的手臂。
“我,去卫生间,我自己可以。”景澄一手撑在床边柜上,另一手按在伤口的位置,缓缓站起身。手机嗡嘤一震,第五条电子账单信息在锁屏上一闪而过,景澄的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滕青连忙搂住他的腰,被他带得一个趔趄,“怎么了?是不是还头晕?你流了太多血了——”
“好像是有点多。”景澄调整重心站稳,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
瞿美景将倪澈送回人民医院的停车场,方便她取车回家。
倪澈坐进车里并没有着急启动,打开手机上的导航软件定位到当前位置。
二十分钟的车程,算上晚高峰堵车的因素,那么瞿美景之前的位置距离人民医院应该不远,不会超过五公里。她比对着点评网上老城涮锅的店面位置,将这个范围内的所有连锁店一一标注下来,一共有六家。
倪澈逐个打电话过去询问,究竟哪个是在什么建筑的西门,六通电话打下来却没什么有价值的收获。
要么是对方见她既不订餐也不订位就匆匆挂断,要么是热线一般一直占线难以接通,还有两家说了几个四六不着的答案,公园、回迁房小区、博物馆之类的,听起来也不太像。
倪澈咬了下嘴唇,心中一横,干脆直接统筹了一下这六家店面的位置,发动车子逐个找上门去看看。
几近午夜,城市道路酣然顺畅,倪澈的目的地还剩下两处。
车子沿着匝道驶入苍松路,不远处正有一串大红灯笼高悬于城市夜幕之下,倪澈迫不及待地顺着相反方向往东看去,中国人民解放军武警总医院高楼上雪亮的十字亮着幽芒白光。
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标识瞬间刺得她心头一痛,车身缓缓滑近,正对着老城涮锅苍松路店的灰色石砌大门一侧,蓝底白字金属门牌上简明地写着两个大字——西门。
倪澈猛然踩下刹车,心跳如鼓般狂擂,景澄在里面?在武总?为什么会在这儿却不让她知道?
她解开安全带,俯身拉开车里所有的储物空间,一处处寻找蛛丝马迹。只是他的车实在太干净了,没用两分钟就全部翻了一个遍,半件可疑物品也没有。
是的,太干净了,连座椅下面的滑槽里都一尘不染。
倪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辆车在交给她之前被极其彻底地清洗过了,连地毯上都不沾半点灰尘,凑近了闻还能嗅到清洗剂的气味。
她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朱晖,“晖姐,你有没有什么同学或朋友可以拿到鲁米诺试剂的,我需要一点,越快越好——”
☆、尾篇(04)
住院楼拐角的临时停车区紧邻一片小花园,入夜后四周没有照明,加之车窗上贴了单面透光的暗色车膜,车厢里十分黑暗。
倪澈将混合了无水碳酸钠和过氧化氢的鲁米诺试剂用蒸馏水稀释在玻璃喷瓶里,戴上一次性橡胶手套,将瓶中的试剂喷洒在汽车座椅、方向盘、车门内壁和地毯上。
须臾之后,集中在副驾座位四周,尤其是靠近驾驶位一侧的座椅和地毯上,出现了大片淡蓝色荧光反应,滴落状、流注状、擦拭状、浸染状……如此大面积且触目惊心的血迹显然不是小剐小蹭留下来的,所以,景澄才会出现在武总,才会骗她说自己去出差了!
倪澈感觉到一阵惊悸从内心深处悄然腾起,拖扯着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随着血液爬满四肢百骸,她几乎连一个小小的喷瓶都要握不住了。
这些都是景澄的血吗,所以他每次跟自己通电话都是那么简短的几句,似乎永远在摒着声音压着气息忙里偷闲,而她每次发信息过去,他又几乎都是立即便能回复。
为什么景澄不肯告诉她真相,她不是一个看不得伤病痛苦的人,起码连生死一线这种极限体验都曾经经历过了,是因为那个跟她冠有同一姓氏的人差一点就得手了吗?倪家人真的差一点就宿仇得报了吗?
倪澈紧紧握着方向盘缩在座椅上,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栗着,鲁米诺试剂淡淡的刺激性气味弥漫在狭小的车厢空间里刺得她肺部剧痛,呼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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