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饿,等你呆会儿饿了,我出去买饭回来一起吃完我再走。自习室看书还没这里清净呢。”
“我今晚吃不下东西了,你别等了……那个,今天下午,谢谢你。”
前一秒童潜还在忌惮他用倪澈放鲸医大鸽子的事儿威胁她让她生气,不知该怎么赔罪将那篇儿翻过去;这会儿听她跟自己道谢,心里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于是得寸进尺地要求,“不然……我陪你值夜班吧,我可以跑腿。”
“开什么玩笑,用你跑什么腿,明天我可以轮休,你还得按时到岗呢!”
“我肯定不耽误明天上班啊,你看这里,几个凳子拼一下,赶在下半夜我随便睡三两个小时就可以了,考试季我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一连两个星期都没事儿。”他这佛脚抱得还挺自豪。
“年轻真好,像我们这种一夜没睡好的,第二天就立马完蛋。”
“是因为那个警察让你没睡好吗?”小孩儿的刨根问底精神又来了,“你是不是还在乎这个“前前男友”?我看得出来你对他那个女性朋友不怀好意。”
“胡说什么呢你!我哪里不怀好意了,是给她加药了还是下毒了?小孩儿别总掺合大人的事儿,赶紧回学校去!”
童潜像个脱水的蔫吧茄子,知道自己又多了不该有的嘴,颓然地开始收拾书包,临走还心有不甘地丢下一句,“他不选你,是他的损失。”
也就算他走得快,不然倪澈非得把朱晖那只一斤重大杯子掼他后背上去,谁告诉你是他先不要自己的了?怎么能猜得这么准呢!
***
这一夜似乎还挺平静,只在晚饭时分被产科叫去上了个无痛分娩,倪澈窝在办公室里看文献,不知是不是白天补觉补狠了,脑子里异常活跃,总是静不下来。
她站到窗边朝下午景澄停车的地方望出去,方向不对,找不到那片停车位。
方向感缺失人士困难地闭上眼睛,东南西北算命似的地盘算了半天,抬手朝左侧指了个方向,应该是那边。
倪澈推门出去,沿着走廊一路来到步梯间的小隔窗,站在这里向外看,恰好可以看到那一小爿车位。路灯下,钛灰色的308孤单地停在原地,倪澈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果然留下来陪那个滕青了。
心里刚刚被那一顿饭填满的空缺瞬间稀里哗啦又被掏成了个四面漏风的风楼,她再次体会到了那种被一枪洞穿的疼痛。
Leon,你究竟在什么地方,这么大一个鲸市,我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你。带我回美国吧,我们以后永远都不再回来了,跟这一世彻底作个诀别。
倪澈颓然转身,笃地撞上了一个黑影,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那人率先一手揽住她的后背,温暖干燥的掌心轻轻压在她的唇上。
倪澈瞪着惶恐的眼睛看清对方,景澄?这是要做什么?
景澄冲她做了个噤声的眼神,轻轻放开手,将她推到窗边朝上指了指。倪澈将头贴近玻璃窗,视线向上一扫,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六楼的窗台上坐着一个人,她最先看到的其实是一双垂在外面的腿。
这个时段从附近经过的人很少,大概还没有人发现窗口上坐着个准备跳楼的人。景澄冲倪澈打手势,示意她走开一些拨119报警。
倪澈掏出手机缓缓退回走廊里拨电话,她看见景澄正轻轻地拨开五楼的窗户,为了不惊动楼上那位,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倪澈飞快地在电话中讲清事由和地址,随即又拨了个电话给医院保卫处。
景澄已经推开了窗户,轻轻一跃站到了窗台上。倪澈快步走回来,一把拉住他的裤腿儿,用力地瞪着眼睛警告他不能冒险。
他没着急行动,而是缓缓蹲下身来,几乎是贴在倪澈耳畔用气声说,“楼上的防火门推开会惊动她,我看过如果从七楼将她踹回走廊里,高度太高了,没有工具可能够不到,只好从这里试试。”
“等消防来的,你只有一个人!”
“我还有你。”景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试着上去吸引她的注意力,跟她谈谈,我从排水管爬上去将她推进去。她一落地,你要赶紧按住她。”
倪澈使劲儿摇头,表示自己可没劝解人那两下子。可这边景澄已经探身出去了。
她好像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沿着步梯上到六楼,假装跟那个坐在窗台上放风的姑娘来个不期而遇。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感冒了,所以决定今天两更,存稿不多,攒个人品,感冒灵走起!
☆、我有药(06)
姑娘听见脚步声整个人都紧张起来,转了半个身子朝楼梯间看回来。
倪澈看清对方的脸,面熟,于是赶鸭子上架地开了口,“你……是有一点睡不着吗?我也是,要不要我陪你聊聊天?”
这姑娘得了尿毒症,住进来是等着换肾的,巧的是恰好她男朋友的肾脏能够和她配型成功,但由于国内严禁非亲属之间的活体器官捐赠,因此为了捐肾给她,她男友前几天刚刚跟她领了结婚证,成了夫妻。
如果倪澈没记错,换肾的手术应该就定在了明天。
这件事在人民医院还小轰动了一下,现代人见惯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同林鸟,像她男朋友这样“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的人实在不多了,好多小护士都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对这对儿患难小夫妻格外照顾。
姑娘没搭理她,继续警惕地看着她,好像只要倪澈再上前一步,就能将那姑娘隔空挤出窗外去。
“你明天就要手术了是么?是不是觉得有些紧张?”倪澈搜肠刮肚地实在不知道瞎掰点儿什么,“你下来我们慢慢聊好不好?你男朋友那么爱你,要是知道你现在坐在这儿他肯定会特别担心对不对?”
倪澈突然串线地想起了七年前自己坐在窗台上的情景,景澄,你那时会特别担心我吗?
这会儿窗外的那位蜘蛛侠瞥见姑娘的视线又转了过来,赶忙将自己壁虎一样地顺在墙上。心说,倪澈,你知道七年前你坐在窗台上的时候,我被你吓得魂飞魄散到现在都没能归位吗?
姑娘悠悠地说,“就是因为他对我太好了,我不能害他,什么手术都不会百分之百成功对不对,如果我死了,他又少了一个肾,以后让他怎么活?”
“肾移植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你想如果你治好了,你们两个以后都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世上有那么多没人疼没人爱的人,都还努力地好好活着,你有个这么爱你的男朋友,你就舍得丢下他一个人去死吗?你想过你拍拍屁股走了,他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吗?”
窗外的景澄紧紧抓着排水管,满耳朵都是倪澈对自己良心的拷问,小澈,你不是没人疼没人爱的人,我当初也没有拍拍屁股就走了,我该怎么跟你解释才能让你觉得好过一点儿呢?
姑娘的视线又转过来,怔怔地看着倪澈,似乎在以放慢几倍的速度思考她刚刚说话的道理。窗外的景澄趁机又向上攀了一截,一脚踩在仅有三指宽的窄沿儿上,探手过来扒住了六楼的窗框,这个距离已经可以推到轻生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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