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又一个徒劳无功的夜晚即将过去,景澄从座椅中抻直背脊,稍微活动了几下僵酸的脖颈。对面传来轻微的鼾声,他探身过去,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掐着一只浮油已经结块的泡面碗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即便办公室里禁烟,但经过一整晚方便食品和懊恼情绪的发酵,屋子里的气味也还是不太好闻。
景澄站起身,刚想挪步过去开窗通风,便听到扣扣的提示音响起,他登时整个人一顿,飙出的肾上腺素直冲脑顶,咚地一声又将他整个人重重拉回椅子上。
这提示音极其轻微,甚至完全可以被对桌刘大胖的鼾声所掩盖,却鬼使神差地惊得那鼾声骤然停止。
刘大胖像是突然被人泼了一桶冰水般打着激灵弹了起来,柔软的肉身灵动得像是失了重的皮球,桌上的文件杂物被他那双受惊的小胖手胡噜到地上大半。
若不是之前那半桶面汤被景澄处理掉了,大概此时地上的文件即便生灵涂炭也没人有暇去抢救。
两个人并不需要太多交流,便各司其职地盯紧屏幕开始捉鬼。
“时间太短了,我们的方式没法定位准确的位置。”刘大胖对着定位图一片范围不算小的灰色圆圈仔细地看了又看,像是想用肉眼把目标给翻出来似的,“可能的范围足有几十万平方米,比我家那片经适房小区面积都大。”
景澄抽出文件架上的鲸市地图在桌上展开,指尖沿着光洁的压膜纸面缓缓滑动,“鲸市北郊的这片区域,好像有一个什么科研基地,在这里,CAST的卫星测控与遥感实验基地。这片区域属于军事用地,保密单位,应该可以排除。它旁边还有一片郊野公园,所以看似面积很大,但实际上能够藏身的地方并不很多,把资料传给赵队,他们重案组一定有办法。目前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即便是大海捞针,也要下一网试试。”
刘大胖将定位信息发送给刑侦,随即点开了那条买凶者发来的消息,“给你三天时间!”他随口念出了这恶意森森的六个字,小心地歪头看向景澄,“要回复吗?”
“回,但不是现在,拖晚一些再换个位置,要有些在逃的敬业精神,别露出破绽。”
景澄感觉胃里泛起一阵生理性饥饿感,随手撕开一碗泡面,走到饮水机接水,“对了,跟赵队说下,如果有可能,也排查下可疑车辆。北郊那边住宅不算多,如果是我,我会找个人口密集的区域隐藏踪迹,比如你家那片经适房小区。而对方非要选择那里,为什么?”
刘大胖IT技术过人,但侦查推理显然不是他的强项,“因为那边风景秀丽?肯定不是!”他咬了咬自己厚实的腮帮子,“去人少的地方,那大概就是想躲人耳目吧?可现在城市里虽然到处都是摄像头电子眼,那也照不进水泥墙里头啊,他这么躲没意义吧?”
“如果对方并不在建筑里,可能就有意义了,比如移动终端设在一辆车里,那这车的运行和停靠轨迹就应该尽量避免被摄像头拍到,否则万一被我们盯上,很快就会曝光。黎明之前这种时段,还在外头活动的车辆应该不会太多,或许还在外勤排查的能力范围之内。”
刘大胖连连点头,在内网通讯工具上噼里啪啦地跟刑侦通消息,“澄哥不愧是刑警学院的风云讲师,你应该在咱们警队也开个补习班,把我这种脑子不好使的都重新回回炉。”
景澄边用塑料小叉搅着碗里的面条,边漫不经心地对狂敲键盘的刘大胖说,“你给人家提个醒儿就好了,可别把推理过程也敲上去给我丢人,关公面前耍大刀。”
果然,刘大胖手下一顿,将对话框里敲了足足小半页的长篇大论又一顿backspace,只留下最前头那几个字发了出去。
景澄冲他摆摆手,“回家补觉去吧,他们来接班之前应该不会有新情况了。”
刘大胖揉揉皱巴巴的T恤,“我们得再想个主意钓钓对方,不然万一刑侦那边找不到人,三天之后怎么办?”
“很好办,我盖着国旗演场戏,你要记得按时登陆收尾款,咱们技侦的年终奖就有着落了,免得大家总是对着人刑侦那边碗里的肥肉流哈喇子。”景澄吹着气儿嘘溜面条,朝目瞪口呆的刘大胖摆手。
刘大胖一脸木然,心说程局家这位小爷可真是百无禁忌,连盖国旗这种话都能脱口而出。
不过话又说回来,您要是真盖了国旗,那估计我们连埋骨头的坑都轮不到了,还不得给程局喷得灰飞烟灭、神魂俱散?!
***
前一晚,倪澈刚接了夜班就跟了台妇科的紧急手术,手术直做到午夜时分才结束,患者年龄比较大,且长期患有高血压,麻醉风险也相应较高。
她打算在交班前再去确认下患者的苏醒情况,便来到位于四楼的妇产科病房。
出了电梯门拐进走廊,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在一扇单间病房门口倏地一晃,倪焰?妇产科?
倪澈在护士站停住脚步,拉住个脸熟的小护士询问,“402住的是什么人?”
小护士撇了下嘴,脸上的神情既无奈又愤慨,怏怏地说,“一个年轻女孩,才十九,凌晨送过来的,满身酒气,吐了个底儿朝天。”
于是送到妇产科的病房里来醒酒?肯定没这么简单啊。倪澈等着小护士继续往下说。
那小护士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似乎有点儿难以启齿,“大概是跟朋友玩得太过火了吧,把自己糟蹋得不像样子,唉,真没见过这么不自爱的……”再详细的情节她也不好意思展开来说,倪澈也已然听懂了。
“确定是跟朋友吗?如果她不是自愿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你们没报警?”
小护士摇摇头,又是一脸的无法言说,“单独处置的时候我们问过她了,让她不用害怕,实话实说,可人家一口咬定是跟朋友一起玩的,心甘情愿,还嫌我们多管闲事呢。
送过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校服,真是吓了我们一跳,以为是未成年。可仔细看看,那一脸的浓妆,还有衣服也都是淘宝货,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人了。”
倪澈这通八卦打探得有些不自在,平白无故恶心到了自己,跟小护士交流了一个无声叹息的眼神便各自走开了。
她交了班,给景澄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车子她会直接送到他家楼下,然后打车回家。
景澄的电话随即追了过来,“我也刚忙完,你过来接我下班?昨天吃了你们医院的餐厅,今天我礼尚往来请你尝尝我们市局的早饭。”
“去市局接你?”倪澈这一问显得底气很不足,出现在他工作的地方,也就意味着在他的圈子里公开亮相,对她来说是种认可,可对景澄呢,别人知道他跟崇仲笙的女儿交往会作何感想?
“对,我等你。”景澄答得利落干脆。
倪澈扶着方向盘做了个深呼吸,去就去。
她将车子缓缓驶出员工停车区,刚要拐上院里的干线路,一辆法拉利作死地从车前极速抢过,对直径一米来高的限速标牌视而不见,险些蹭倒一个推着病人路过的护工。
52书库推荐浏览: 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