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素妈妈觉得林小素长得不赖,学习又好,会算数,少说也可以说上养猪场老板儿子那样的亲。到时候女儿还可以帮忙管账,管账那事儿谁都知道的,油水多!到时候家里要盖楼了、她嫂嫂生了孩子,都可以弄点钱帮补娘家。
女儿嘛,不就该早点嫁人?念书念书念书,念那么多书做什么?学傻了都嫁不出去了!上回来镇上搞义诊的女医生不就是吗?据说念了博士,念完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说亲呢!念书没用!女人还是该早点找个好婆家,晚了好亲事都被别人定了!
林小素妈妈算盘打得噼啪响,对挡着她的叶小胖等人就显得不耐烦了:“你们什么意思?她是我女儿,我还能不为她好?倒是你们,小小年纪的,咋那么能闹腾?闹得林小素都不爸妈听话了,你说这造的是什么孽!”
林小素妈妈嗓门大,一嗓子把周围的住户都引出来看热闹。清官难断家务事,也没人能站出来说话,只能摇头叹息了几句,暗暗为林小素感到惋惜。
这要是以前考上一高多难得啊,谁都会轮番去劝一劝。可今年一下子出了四十来个,那能念一高就一点都不稀奇了。
眼泪在林小素眼眶里打转。她妈妈指着鼻子骂她朝夕相处的好友们,她却没勇气开口为他们说话,也没勇气为自己争取。
方晨雨抓住林小素的手。
林小素抬头看向方晨雨。她在学校一直沉默寡言,加入学习小组都是方晨雨问到她她才鼓起勇气加入的。这小半年来方晨雨带着她们冲刺、带着她们复习、带着她们跑省城,方晨雨让她们看到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人生不仅仅是从这条村嫁到那条村,不是终日和田地猪食打交道,她们也可以有更广阔、更精彩的人生。
林小素一直很羡慕方晨雨。方晨雨没有爸爸妈妈,但方晨雨活得很努力也很快活。方晨雨总是能往前看,看到她们都没看到的东西。
方晨雨紧抓住林小素的手,认真地问:“小素,你想就这样嫁人吗?在你十五岁这一年就嫁给一个没怎么见过面的男人,再也不去学校、再也不念书。”
不想。
林小素嘴巴动了动。
她不想。
她不想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嫁人。
不管妈妈怎么告诉她这才正常,不管妈妈怎么说自己十六七岁就已经生下大姐,林小素还是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她不想在自己刚刚看到大家一起勾画出的美好未来的时候就退出。
她想念书。
她想和大家在一起。
“我不想。”林小素紧紧地反握住方晨雨的手,抬起头与还在骂人的林母对视。少女的眼睛清亮而坚定,有着从前从未有过的耀眼光芒,“妈妈,我不想回家嫁人,我想继续念书。”
林母气怒交加,和她一起过来的人被她招呼着要抢人,双方闹得不可开交。正好这时老吴领着人出勤,瞧见这架势立刻冲了过来,把两边分开了。
林母见警察来了,有些发怵,不敢抢人了,但她自有自己的办法。她往地下一坐,呼天抢地地嚎哭起来,说自己白养了林小素这么多年,养了个白眼狼。
林母一个劲地嚎哭,林小素三个姐姐和林小素哥哥一个劲劝说林小素听话。林小素哥哥没考上高中,早就不念书了,一直待家里务农,长得高大憨实:“小妹,妈也是为你好,你看大姐她们不也是你这个年纪嫁人的吗?大家都这样的啊,女孩子念那么多书做什么?”
“对啊,小妹,妈给你找的是好婚事啊,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二姐说。
“你现在还小,可以挑来拣去,再大些别人可不要了。”三姐附和。
“女人嫁个好老公,生两个儿子,出去谁不夸好?”大姐劝说,“你再去念高中,别人背后都说你嫁不出去呢!”
林小素刚才把话说了出口,脸色也不那么白了。她知道石磊他们家里现在早就已经不那么困难,每个月都能赚挺多人,可她父母不信方晨雨教的法子能赚钱,不愿意加入。方晨雨她们知道她家的情况,哪怕不缺钱也陪着她一起想办法赚钱——他们不想她因为拿不出学费而掉队。
方晨雨说得对,要是自己不努力,什么都做不到了。
林小素说:“我不要这么早嫁人。”她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我还不想嫁人。”
林小素态度坚决,没离校的老师们也陆陆续续赶了过来,都让林小素妈妈再好好想想。
眼见方晨雨这边有几十号人,林小素的哥哥姐姐觉得肯定劝不动林小素了,只能劝林小素妈妈。林小素妈妈骂了一阵,着实累得慌,这才被三个女儿和自己最宝贝的儿子领走了。
林小素身体微微虚软,靠在墙边抹眼泪。石磊等人都没说话,默默等在一边,等林小素的情绪缓和过来。他们一起冲刺小半年,感情早就像一家人那么亲近,林小素遇到这种事他们也难受。
女孩子怎么呢?女孩子读书更有恒心、更聪明呢!
闹成这样,林小素更不可能回家了。经此一事,守门的张大爷对出入学校的人盘查得更严密,绝对不轻易把可疑的人放进去,陪着林小素留校的人更是严防死守,从不让林小素落单。
不知不觉到了八月初,方晨雨妈妈的忌日到了。镇上的风俗是这样的,亲人去世头十年里,每逢忌日死去都可以回来吃顿饭,离得远的、还在外头的可以直接在吃饭前上柱香,离得近的则直接带着饭菜去坟前拜祭,这样能吃上热乎的。
方晨雨早早和杨铁头忙活了一早上,把热腾腾的饭菜放进竹篮子里,盖上竹编的盖子,把饭菜盖得严严实实。虽然早已过了十年,他们还是习惯每年这个时候去拜祭方晨雨的母亲和外祖母。
杨铁头以前总说,也就他们爷孙俩会记得来看她们,要是他们都不来了那就真的没人记着了。
方晨雨对妈妈和外婆都没有太大印象,不过每每看到杨铁头黯然伤神的模样她也会难受,总认真和杨铁头一起准备拜祭用的饭菜。
妈妈和外婆也葬在大奚口附近。方晨雨经过大奚口前的石碑时,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看向那石碑。虽然经过岁月侵蚀,石碑上残留的字迹还是显得苍劲有力。仔细分辨的话,被风雨侵蚀掉的部分依稀还能辨认出来:这儿原来的名字果然是太溪谷。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别走丢了!”杨铁头见方晨雨没跟上,也停下来招呼杨铁头赶紧跟上。
“又不是小孩,哪会走丢啊!”方晨雨快步跟上,好奇地看向不远处有不少洞口的大奚口,“我刚才看了看石碑上刻的字,这边以前果然叫太溪谷。外公,上面真的有很多棺材吗?”
“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杨铁头虎着脸说,“别用手指着那儿,别提这些有的没有的。”老一辈的人对鬼神向来有着敬畏之心,杨铁头也一样,他年轻时一身正气,天不怕地不怕,哪怕什么神神鬼鬼?现在不一样,他还带着方晨雨,都说小孩子八字轻,容易见鬼,这些东西能不提就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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