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未就坐在门边,他把电脑正在显示的页面关掉之后才转过身子去开门。
沈琛看到门打开,脸上还没来得及绽放的欣喜表qíng马上又被失落吞噬。
他看到开门的是贺未,原本想问韩景宇在不在,但是他的目光马上被贺未手上的巧克力吸引住,然后他看到了那一盒被打开的巧克力。
最中间的那一颗巧克力球包装纸是蓝色,是特别在店里定制的,上面是他亲手画的一个小小的皇冠。最独一无二的了。
贺未毫无所觉,他看到沈琛盯着自己手上的巧克力球,以为他也有兴趣就递了过去,“要吃吗?”
沈琛说不上心头涌起的是什么感觉。
贺未总是那么后知后觉,他说出的话在下一秒就叫人想要流泪,“好像不太合适,那是别人给我的。”
他把手收了回来。
他的嘴巴里都是巧克力融化之后的那种苦涩甘甜——
沈琛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他不能生气,不能表露出任何动怒的表qíng。因为他不能!
“韩景宇呢?”他问。
“刚刚走了。”贺未原本想把巧克力球塞进嘴巴里的,但是他又觉得和人谈话的时候吃东西有些不对,很恋恋不舍的,把巧克力球放回了盒子里。
“走了?”401是走廊最边缘的位置,那里有一扇窗户,正对着太阳的方向,现在太阳才刚刚升起,照亮了沈琛的一半脸,在另一半脸下投she出yīn影,在这样的qíng况下竟然显出几分狰狞来,“他去哪里了?”
贺未觉得沈琛这问题问的有点傻,不过他还是好脾气的回答了,“不知道。”
“这盒巧克力——”
“哦,他刚刚说不要了的。”贺未说。
“不要了?”沈琛僵硬的笑弧更扩大一些,仿佛整张脸顷刻间就要崩碎出裂痕。
贺未只觉得他现在很古怪,“还有事吗?”
“没有了。”沈琛往后退一步,把门关上了。
他那剩下被yīn影笼罩的脸一点点的消失在门fèng里,贺未最后看到的就是他垂下的头,那表qíng和韩景宇的截然不同,却又该死的又有相像的神韵。
第34章 生魔
韩景宇消失的悄无声息。
沈琛在烦躁的等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也把工作辞了。他走的那一天,难得的连校长都亲口挽留他。这么年轻又深受同学喜爱的老师,走了怎么说都是学校的一大损失吧?
沈琛说的话总是那么熨帖,他从来不会说出重话叫别人心里不快,校长把他的辞职信收下来之后,还拍了拍他的肩,告诉他以后如果想在做教育这一行,可以再来这所学校谋职。沈琛把校长给的名片收起来,微笑着带上门走出去,在出了学校坐在公jiāo车上的时候,把那捏在手里的名片撕的粉碎。
韩景宇离开了,去了他不知道的地方。
怀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沈琛去了韩景宇的家里,敲门的时候他一直在反反复复的想,韩景宇就算要离开,也绝对会对家里有些许的不舍。就像从前一样,无论韩阿姨因为那个变故再怎么打他,骂他,韩景宇也和那些生而叛逆的孩子不一样。他不愿意离开家。
在看到开门的那个穿着天蓝色褶裙的女生时,沈琛明显是愣了一下。
那个女生有很好的教养,手上拎着洒水壶,看起来是在为院子里的花花糙糙浇水,她用手把鬓间的头发挽到耳后,“你是?”
她还不认识沈琛,就算两人住的那么近。
沈琛马上反应过来,回应一个比这个女生来的更为得体一些的笑容,“我是来找韩阿姨的。”
女生有些犹豫。前几天那个闯进来的男生把她吓坏了。
两个人还站在门口,在厨房里做饭的女人却是透过窗户看到了沈琛,笑着招呼了一声,“阿琛啊——”她在围裙上擦了擦自己的手,走了出来,一脸长辈对于后辈的温和,“你怎么来了啊?”
思雅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沈琛,“韩阿姨,他是?”
“哦。阿琛就是我们对面的,老邻居了。”女人拉着沈琛的手,一脸的欣喜,仿佛是在看自己孩子一般的欢欣眼神,“哎呀,阿琛真是越长越帅了。”
沈琛心里已经有了些厌恶,却还是抿抿唇露出一个适宜的腼腆笑容,“韩阿姨。”
“进来吧,别在外面站着。”女人把沈琛拉了进来。
沈琛长得的确是俊朗的很,加上脸上那温温润润的笑容,格外的叫人感到亲切。
“思雅,你去倒杯水。”女人语气中虽然是嗔怪的,却是掩饰不住的亲近。
思雅也才反应过来,又看了沈琛一眼,把水壶放在门口,进去倒水了。
女人拉着沈琛走到房间里,沈琛在玄关处要拖鞋,女人伸手拦住他的动作,“别脱,没关系的。”
沈琛坚持把鞋脱了下来,要换鞋的时候才发现柜子里一双拖鞋都没有。
那女人丝毫没有感觉到异常,她把自己脚上的棉拖脱下来,“阿琛,你穿我的吧。家里也没多少人,没准备着多的。”
沈琛弯腰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他把鞋柜关上了。
“不用了,韩阿姨,你穿着吧。”沈琛说完就踩着白瓷砖往屋子里走去。
女人还想拉住他,“哎呀,阿琛,你是客人,怎么能光着脚呢——”
沈琛穿着白色的棉袜,他的脚比一般的男生秀气一些,踩在米色的瓷砖上,隔着一层棉袜,也没有觉得太凉。
女人跟着沈琛进了客厅,桌子上摆着时令的水果和新鲜的花朵。这一切都显示出这一家生活的富足。
沈琛记得他走的时候,这个家还不是这个样子的。韩阿姨并没有多少文化,在叔叔还在时候,两人的工作才勉qiáng支撑起这个家,现在叔叔不在了,韩阿姨的生活却越发的好了。
女人没有察觉到沈琛的思绪,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粉白的苹果,那苹果很新鲜,上面的叶子都还是翠色的,“阿琛啊,来,吃苹果。”
沈琛把苹果接下来,“谢谢韩阿姨。”
“哎呀,不用这么客气。”女人是打心眼里喜欢沈琛。沈琛从小就听话懂事的很,她老是说,为什么这么好的孩子,不是我的呢。
沈琛把苹果在手里拿了一会,就又放在了桌子上。
女人的目光自然已经不是在那个苹果上了,她看着沈琛,“阿琛,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呢?早见到你回来,却没看你到阿姨这里来。”
“没有啊,最近工作有些忙,所以……”
“哦。”女人更殷切了,“阿琛在哪里工作呢?”
“在理工大当老师。”沈琛刻意qiáng调理工大三个字,想去看韩阿姨脸上的表qíng。
但是这个女人脸上任何动容的表qíng都没有,还是那样殷切的夸赞,“阿琛真是出息了啊,我家阿衡和你是一年的,他就没你那么出息。”
阿衡是韩阿姨的孩子,初一的时候跟人家逃课去游泳,淹死在水库里。
“韩阿姨。”沈琛已经有些忍不住了,为什么那个死掉的孩子她还要记那么久,她现在活着的那个孩子呢?为什么却像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我在学校看到景宇了。”
女人的脸色一僵,连带着她的动作都有些别扭,她用手挽了挽鬓发,眼珠子都有些不安的转动,她在极力逃避和这个孩子有关的话题,“啊,是吗。”
沈琛不自觉的想起上一次,他对韩阿姨说韩景宇的事qíng的时候,这个母亲仿佛松了一口气的表qíng……
沈琛突然觉得那压下去的bào躁又鼓动起来,他明明知道不该说让别人感到不快的话,但是他觉得如果他现在不说出来,他心里就替韩景宇感到一阵一阵的难过,“景宇还跟小时候一样呢,我一提起韩阿姨他就笑的特别开心。”
沈琛也笑了起来。他的笑总是有种欺骗的味道。
女人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她不知道面前这个和她jiāo谈微笑的少年人是怎么拼命的压制心里那将要破笼而出的凶shòu,是怎么冷眼的看着她忐忑不安的神qíng。
“哦,在哪个学校遇到的?”她胡乱的扯了一句话,想要把这个话题转移开。
“理工大啊。”沈琛还没有说完,那个女人就连忙的打断他的话,用一种拙劣的讪笑掩饰着她此刻内心的极度不安。
“哦,我知道,景宇说他要去看你呢,你把工作的地址都告诉他了?”女人眼睛珠子不自觉的在桌子上乱瞟,脸上还挂着假的不得了的笑容,“你们关系还真是和以前一样好呢。”
沈琛一向完美的如同画在脸上的笑容终于裂开了。
面前这个女人,自称韩景宇母亲的女人,连自己孩子在哪所大学读书都不知道。
这……是一个家?
倒水的思雅走了出来,她还特别贴心的倒了两杯,一杯放在沈琛面前,一杯放在女人面前。
女人看到思雅走过来,才终于从那种极度忐忑的状态中挣脱开,虽然脸色还是不好,但是神态已经恢复如初。
“阿姨在聊什么?”思雅很自然的坐了下来,手搭在女人的肩膀上,亲昵的如同两母女。
女人笑了笑,抓住思雅搭在肩膀上的手,“说些以前的事,你肯定是不愿意听的。”
沈琛只觉得这一幕十分的刺眼。那刺眼的感觉让他维持了多年的假面都忍不住要撕裂。
“你不跟我说,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听呢?”思雅笑了笑,是那种温柔的,叫男生心动而刻意摆出的微笑。
沈琛视而不见的偏过头,环视着屋子的整个摆设,这里沐浴在阳光下,却叫另一个人冰冷的落荒而逃。
这里,全部都是家庭的温qíng,唯独只把一个人排斥在外。
沈琛想起了昨晚的韩景宇,昨天,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从这个’家‘里逃出来的?可是到最后,他在外面痛苦的差点崩溃,这个’家‘也没有为他亮起一盏灯。
韩景宇住在这里,该是有多冷啊……
“诶,阿琛?”女人看着沈琛突然站起来,愣了一下。
沈琛脸上的笑容已经垮下来了,他现在的表qíng和十六岁的时候一样,他用这个表qíng面对着所有想对韩景宇挥拳的人,韩景宇在他的身后扒着他的胳膊,惊惶无措的发着抖。
“韩阿姨。”沈琛的口气很淡,淡的没有任何掺杂的感qíng,“韩景宇死了,你高兴吗?”
从来没有听到沈琛这么说话的女人一脸惊惶,她嘴巴张了又张,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如果那个人死了,她肯定会高兴的……但是作为一个母亲,面对着那个人幼年时最好的朋友,高兴二字她却是吐不出来。但是她的表qíng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
思雅的用途在这个时候就显现出来了,她拦在女人面前,表qíng有些凶,“你怎么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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