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对啊,”张暖忽闪着眼,坦然地说,“既然刘姐你意志坚定,不可能被我动摇,我刷个几十块当零花也蛮好的嘛——”
她纳闷地按了几下手机,“奇怪了,只要我在你面前说他的好话,几秒内沈先生的红包就过来了,再晚也不会超过五分钟的,都会给我发红包的……刘姐,沈先生会不会是病了啊?”
“这……他应该在忙别的事吧。”刘瑕怔了下,“或者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
戳了张暖一下,看到小姑娘冲她伸舌头卖萌,刘瑕也没怎么怪责她:张暖做事有分寸是一,二来,沈钦和外界能多jiāo流,毕竟是好事……
她又看了张暖一眼,忽然有些不肯定,自己的底线,是否因为沈钦正在变低,而张暖又是不是看出了她的这点动摇,才敢于这么明目张胆地收受‘职务贿赂’?她能在前台做这么久,和自己还算jiāo好,这份机灵劲儿的确是一点不欠……
“还是快吃吧,小算盘收一收,别打了。”她摇头苦笑,没有为了掩饰什么,反而迁怒张暖——这是典型的自欺欺人。“想让沈钦给你筛选P2P平台,还不如和景云多联系,他做这行的,对金融诈骗最敏感,问他错不了的——再不吃,下个案主都要上门了。”
张暖吐吐舌头,赶快收起手机努力扒饭,刘瑕撑着下巴看看她,心不在焉地摸出手机来把玩,有意无意,也点开了和沈钦的对话窗口。
从昨晚到现在,他也有十几个小时,没找她了啊。
平时被他骚扰惯了,耳边忽然安静下来,的确……有那么点小小的不习惯啊……
在输入窗里,几个字被无意识地按了出来,叫出表qíng,刘瑕的眼神流连在那可怜兮兮的发抖皮卡丘身上,就仿佛看到了主人的脸。
想到自己搜索‘无语表qíng包下载’时的心qíng,她笑了笑,手指盘旋犹豫,但终究还是按下了删除键:既然已经打算等D租宝结束后,就和沈钦说明一切,那么……她的耳边,迟早会重新安静下来的,还是……别把自己宠坏来得好。
门铃叮当响,一个浏海覆面,拱肩缩背的宅男走了进来,她的咨询者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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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生,你看起来好像有点烦心事。”
刘瑕观察着,给chūn梦先生递上一杯水——已经进了办公室,但chūn梦先生却还没和往常一样,别浏海、摘眼镜,而是恍惚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她身后的墙面发呆。
“啊——噢!”chūn梦先生回过神,整个人跳了一下,“我——嗯——我——”
他邪魅的容颜上,不协调地露出犹豫挣扎的神色,“我……”
刘瑕的视线,和他一起,落到了被他紧揪着的背包带上,她伸出手,“介意我看看吗?”
桃花薄唇微张,开合几下,终究一语未发,李先生把背包递过去,刘瑕从里头掏出了几个小药瓶,“氟他安、甲地孕酮……李先生,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我……”丹凤眼内风bàoyù来,即使无意也是那么勾魂,李先生的长指爬梳过微乱头发,“我……我不知道,刘老师,但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上周回家以后,我按照你的建议,和老婆公开谈了一次,把我一直以来的烦恼都给她坦白了。但没想到,没想到我老婆的回应居然是……她其实不介意我在外面找发泄管道,只要保证健康,还有对家庭忠心就可以了。”
“她说她绝对相信我对她的感qíng,她也很爱我,看到我这样,她也很痛苦,但是她也真的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这些年来她已经受够了每天都花这么多时间来处理这方面的问题,如果要让她每天再把时间翻倍,她会受不了的。她也不想和我分开,她说她经常都在考虑离婚,觉得这个yīn影掩盖了所有婚姻的乐趣……”
“她说……她以前就有过这种念头,”这种话,并不是很好启齿,李先生也说得磕磕绊绊,“只是觉得我这个长相,就算要找pào友也难,找小姐她又不愿意,怕脏,现在倒是好了……这样她也能放心生小孩,不然她一直都不敢要孩子,就怕在孕期我憋得太厉害,闹出事qíng来……”
做心理咨询的,日常就是和极品打jiāo道,刘瑕表qíng不变,点了点头,眼神落到手机上——她并没有关机。
手机安安静静,一点没有震动,看起来,沈钦的确不在电脑旁边,不然,即使不吐槽妻子的‘神逻辑’,这么个深qíng种马预备役,甚至已经打动了大老婆,拿到了‘杀人许可’,和她共处一室……
刘瑕重新望向这位言qíng小说兼新任种马小说(都市后宫系列)男主角,她惯常很少会对咨询者的表现产生qíng绪反应,但这一次,她确确实实,有一点同qíng。
“这样的进展,恐怕你很难接受吧,李先生,”她轻声说,“帮助你对抗的因素,又减少了一条,现在,这场战争真的就只有自己去打了——你和自己的战争……你和你太太说过吗,你之所以极为排斥对外寻找渠道的想法,是因为你的成长经历,让你非常排斥自己变成父亲一样的人吗?”
沈钦不在,她就没有说得太详细——可惜了,这本来是她预想中的铺垫——李先生的好相貌,当然有所传承,他的父亲也和他一样,天生自带荷尔蒙,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李先生的道德cao守,或者说,他并没有李先生那样qiáng劲的意志力。
“说了。”李先生把脸埋进双手里,过了一会才瓮声瓮气地说道,“我说你对我太有信心了,我一直抵御到现在,就是不想变成我爸那样的失败者,我怕我开了个头就收不住了。她说我不会的,她相信我,我和我爸是不一样的人……她觉得我们还是能克服这个问题走下去的,现在夫妻很多都玩得很开……我和她根本说不通,索xing就……”
两个人的眼神,重新回到了那两个白色的小药罐上,刘瑕的睫毛垂了下来。
“李先生,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弄的药,但你应该知道,这种药物,不是完全没副作用的,事实上,副作用会相当明显,很难不被发现——副rǔ、声音变得尖细、恶心、肝功能减退……”
“所以我还没下定决心。”李先生的手动了下,像是想要抓头,又忍住了,他直直地看着刘瑕,万千星辉凝聚的双眼写满绝望,声音黯哑,“刘老师,这真的是我最后的办法了,但我真的不想……真的不想对不起我老婆——”
刘瑕嘘出一口气。
“李先生,”她同qíng地看李先生,放轻了声音,“我们很多次讨论过这个问题——你对自己这种高涨xingyù的排斥,本质上并不是你担忧对不起你妻子……事实上,它更是……”
“我对父亲的对抗,”李先生低声说道,“我把成长过程中的yīn影,投she到了自己的生活里……”
“对,你不想要变成你父亲,重演你父亲对家庭的伤害,你对自己的所有谴责,都是当年对父亲qíng结的体现。”刘瑕轻声说,“但更重要的是,它也是你对自我的对抗和否定。一直以来,你浓重的羞耻感、对这件事避之唯恐不及,如卫道士般的道德观,都是一种‘本xing自愧’的表现,你羞于承认,真正的你,就是有如此qiáng烈的需求,你的咨询目标,一直是解决掉你的这个‘问题’,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里。但……我也很多次和你解释过,李先生,这世界,并没有所谓的‘正常’。”
“一个天生下肢萎缩的婴儿,应该为自己感到羞愧吗?一个因为慕残癖,清醒自愿地为自己做了截肢手术的成年人呢?他应该羞愧吗?我们来到这世上时,基因就已经为大部分命运做了安排,在一无所知、最为孱弱的婴幼儿时期,纯粹的几率做了第二次纠正,在那以后,每个人都活动在自己固定的轨迹上,想要凭借自我的意志改变,那是千难万难……就像是你的太太,她这荒谬的建议,该受到谴责吗?她会为自己感到羞愧吗?”
“在我看来,虽然也许她尚未意识到这点,但你太太的态度,要比你更为勇敢,她已经承认了你的真实,接受了你的真实,并努力在为你们的真实做出协调,希望你们能重新建立一段和谐的关系,她是个天然的咨询师,已经了悟了咨询师最重要的指导原则——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心理问题,都是不治之症,永无治愈的可能,‘患者’能做的,只有协调出最好的状态,以期带病生存。”
并不是每一次咨询都会勾动她的回忆,但这一次是例外,也许是因为李先生,也许是因为她自己近来动dàng的心qíng,刘瑕的眼神,不知不觉地越过了李先生的肩膀,她对着素雅墙面前悄然茕立的小女孩轻声地说,“这也许听起来很让人沮丧,就像个无可奈何的临终关怀计划,但……”
那小女孩衣衫褴褛,头发被扯得蓬乱,脸上的淤肿青青紫紫,唇畔犹带一痕血丝,但她看不出沮丧,没有一点惧怕,双眼雪一样冷亮,隔着漫长时空,不动声色地望着刘瑕,像是听不到她的声音,又像是对她的每一句话,都早已了然于心。
“但……每个人的一生,其实都只是一次漫长的死亡,”短暂的晃神后,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李先生,“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和自己和解呢?”
“我并不是建议你真的开始奉旨出轨,只是,我真诚地认为,如果你对自己的yù望没有这么羞愧,这么否定,对‘正常’的渴望不会这么深刻的话,来自潜意识的反扑,也不会那么qiáng烈。你可以在网上寻找一些服务,也可以尝试用工具解决,但我qiáng烈地不建议你动用药物手段。”
她的睫毛又垂了下去,“按照我个人的观点,xingyù是一种复杂的需求,并不是压制雄激素这么简单。即使你让自己的yīnjīng丧失功能,也不意味着,你的xingyù就找不到别的出口了。它的呈现方式,可能会更扭曲和险恶,不再像是chūn梦一样的无害……”
李先生yù言又止,眼神在药瓶上游走,又回到刘瑕身上,来回几次,“刘小姐……我……”
“你知道那种感受吗?本应该是你人生楷模的父亲,却成了摧毁你世界的恶魔,在那种扭曲的家庭里长大……”
他的声音破碎了,英俊的脸上,写满了崩溃,他再一次把脸埋进手中。“你恨透了他,却一天比一天长得更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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