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指纹每一次都会有改变,就像你头顶的发旋旋转方向每次都有变化一样。你面颊上总会长出几个小痣,但每次的地点并不相同。
在九十七次失败的实验中,你有七十二次死于营养液中——在胚泡期就停止了分裂。在其他的二十五次失败的实验中,很多时候你都没有能够从人造脐带中获养;而有一次,我们被迫将你引产,因为你的发育过程出现了严重的偏差,你成了一只怪物。
而在成功的实验中,你的几个不同的版本有着共同的特征:皮肤白皙,乌黑的短发,长睫毛,略显尖的下巴——东方的脸孔,这一点重不改变。
07 BRAIN?GEAR
你安静地躺在床上,沉睡的脸没有一丝表情,这让我想起了你还躺在培养槽里的样子,就像死了。你不喜欢这样,但从不抱怨,只是醒来的时候偶尔皱皱眉头,唯一的要求,你对他们说:“我希望能让明博士陪我。”他们当然不会反对,所有人都记得第一次这样做时的情景。
那还是上一个你8岁时的事,他们发现了你近乎无穷的潜力,并欣喜地把你称之为永无止境的黑洞——只要把你扔在知识之海里,就能自主地快速地吸收一切。于是“永无止境的黑洞”成为你众多叫法中的一个,你对此不予置评。只有一次,你轻轻地嘀咕:“黑洞?不是沼泽吗?”我在一旁握紧了你的手……
于是他们计划加快你的学习进度,在你10岁的时候你的房间里多了一台头盔状的仪器,BRAIN?GEAR,通过网线与布满内面的薄薄的电极,连接到基地内部的资料库将知识下载到你的大脑中。
BRAIN?GEAR是近乎禁忌的存在,人脑固然是潜力无穷的大储存器,但是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无缓冲的接受如此庞大的信息量,所以自这东西发明以来,适用的人用一只手都能算得出来,并且使用人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现在还活着的一个正呆在精神病院里数着墙上自己的口水印子……而你才10岁,对于一个年仅10岁的孩子来说这意味着什么是一目了然的事,当然,他们不会这样解释,他们只会说:“他实在太聪明了,人类仅仅每秒1~10比特的信息传输速度是根本无法满足他,BRAIN?GEAR是他最好的选择,这能使得他的大脑得到最好的开发与扩展……况且他专用的BRAIN?GEAR已经过这世界上最顶尖的专家的调试,其工作的频率与他的脑电波将会非常地契合……”
“那为什么以前的使用者都如此下场?”我冷冷地质问。
“他的条件不一样,我们只实验这一次,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
“我要的不是最低!不是万一!是绝对!”
“明博士,您该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谁都不知道那天会什么时候到来!”
“你们等不及了?”我眯起眼。
“难道不是吗?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消失。”
这帮畜牲!我缓缓站起,带着冰冷的愤怒。
“博士……”轻轻的呼唤自我身后的门边响起,清?
“啊,你来了,考虑得如何了呢?”
我愣住了,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是的,考虑好了……”清走到我身边,抬起头,紧紧地盯着我慌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答道:“我。接。受。”
世界一下子空白了……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决定了什么?你想干什么?又一次离开我?用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年纪?我想怒吼我想狠狠摇晃他的身体质问我想把这基地都掀了!但事实上我什么都没做,我只能全身僵硬地看着他与他们再次确定实验的时间实验的步骤,看着他在转回来的眼睛里坚定的冷静,与一个苍白的我……
你伸出了手:“博士,能来陪陪我吗?”
我怎么能拒绝……我什么时候才能拒绝?
带上头盔,躺上床,闭上眼睛之前,你默默地摊开手,无言地看着我。我知道,我会握着你的手,我会一直陪伴你,所以,不要再用你那温柔清澈的眼睛凌迟我……
实验开始……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从永恒中一片片的切割下来,慢得让人无法忍受。在逝去的时刻里,有多少东西被强行塞进了你的大脑里呢?你还要忍受多久?还能忍受多久?
清的脸依然平静,手心中的小手却渐渐的冰冷收紧,握成拳,死死地攥着。为什么你要如此忍耐?为什么你不挣扎开来?我一根根拉开清死攥着的手指,翻过,握在手里,清的指甲深深陷入我的皮肉中,疼的,却是心。
又过了一会,清的眉头慢慢皱起,脸上的表情也起了波澜,苦苦的忍耐着。清!
“他受不了了!快把网络断开!”我头也不回地喊道。
身边的人显然也察觉了不对劲,飞快地转向同步连接在资料库中的电脑,然后我听见操作员强压着恐惧的颤抖的声音:“不!不行!断不开!”
“什么?!”
“连接不受己方控制,资料库中的资料流量已经超过了限定数!”
“控制连接的权限在哪边?”
“在……”操作员的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情绪睁大了:“在接受者处!”
“!!怎么会……”在场所有人哑然了。
清?你想做什么?!
床上的清已经抖得不像样了,我甚至听到了他强咬着牙关的声音,他在坚持?并不是想……
已经没办法多想什么了,因为清突然惨叫了起来,撕心裂肺,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淹没了那张痛苦得已经扭曲了的脸。我迅速地站起,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塞进他口里让他咬着,然后俯下身,将嘴唇压在那冰冷的额头上,就像无数次安慰哭泣的他一样,喃喃地低声地重复着:“清,不要怕,你不是一个人,我们在一起,我们在一起……”
一遍又一遍,安慰终于起了作用,清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不再发抖也不再惨叫,只慢慢地流着泪抽噎着,手也松了,但是没放开。
“……现在情况怎么样?”
“连接控制权限已回到我方手中……数据流量恢复设定水平,一切正常。”
“实验对象身体机能一切正常。”
“实验预定数据传送完毕,将在2分钟后断开连接。”
所有人在听到这一消息后都松了一口气。清,过去了,醒来吧。
感觉有人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回过头,发现是护理组的莲,手里拿着急救箱,指了指我的手:“博士,您的手流血了,现在请让我为您止血好吗?”这时我才注意到了我的手,两只都已是鲜血淋漓。
“先包扎这只吧,”我伸出那只让清咬着的手:“他还需要另一只。”
机器很快被撤走了,清是在黄昏时分才醒了过来,雾蒙蒙的眼睛在清醒后缓缓转向了我,接着缓缓地望向了我包着白绷带的手,然后又开始变得雾蒙蒙,嘴唇翕张了两下却什么音都没发出来。我微微苦笑着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我没事……现在睡吧,什么也不要想了,我会一直在这里……”嘴唇离开的时候,清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只见到微微颤抖着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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