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坐到了电脑前。
“那么开始吧。”你戴上了头盔。
屏幕上渐渐的打开了许多窗口,然后又迅速消失,窗口出现消失得越来越快,速度开始快得惊人,以至于只在屏幕上留下了若干残像,在这样飞速的切换中,屏幕越来越亮,然后发出了一阵刺眼的白光,我不得不抬起手挡在眼前。只在一瞬间,白光黯淡了下去,而有什么东西,渐渐的从光中浮现出来——那是一片建筑,准确地说,似乎是一片住宅区。
建筑群越来越清晰,慢慢的看得到房顶上歇息着的白鸽,看得到花园里的一草一木,看得到街道上面目模糊的推着婴儿车的女人、玩闹的孩子、聚在一起打着推杆球的老人,很和谐美丽的小区,但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发起抖来,疯狂地叫嚣着离开;当镜头越拉越近,最后定格在了一栋两层的有着天台花园的平顶小洋房前时,我用尽了我全部的意志与力气死死的捏住了拳头才没有把屏幕关上;然后白色的大门打开了,你从房子里走出,笑意盈然的站在门前,张开双臂,欢快地对我说:“欢迎!”这一刻,我的意识我的力量全部弃我而去,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人也是这般,站在门前,张开双臂,接住我飞扑而上的身体,笑着说:“欢迎回来!”
陈年的记忆一股脑的翻涌而上,鲜明的呈现在眼前。我不会忘记,死也不会忘记,这里,是我们曾经共同生活了十四年的家。
你怎么会知道?你不该知道。你三生三世都没能走出这个牢笼,你从何得知?!还是说……你一直记得?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修!修!”回过神来时,我看到了你那焦急的脸:“怎么了?你还好吗?”
“……是的,我没事。”
“真的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啊……”
“只是刚刚的强光刺到了眼睛而已。”急忙找了个借口。
“眼睛还好吗?要不要……”
“我没事,清,不要太紧张。这儿很漂亮,BRAIN?GEAR里面竟然别有一番天地啊!”
看到我似乎真的没什么事的样子,你紧张的神色缓和下来,又笑眯眯地得意地说:“很漂亮吧?可是我辛辛苦苦花了好多时间精力建起来的哦!虽然这里的人都没能完全完成,但是这并不影响它的美丽是吗?”
“是的……清,你是什么时候怎么想到在这里建一个这样的住宅区的呢?”我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什么时候?怎么想到的?”你歪着头想了一会,然后调皮的一笑:“不告诉你!来,我带你参观其他地方!”
镜头在移动,我神色复杂的看着你的背影,是卖关子?还是不能说?其实又何须参观?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我都了如指掌,这些影像早已镌刻在我的脑海里,化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不想忘,不能忘,忘不了……
最后,你在天台挂满藤蔓的架子下的摇椅上坐下,这也是那个人最喜欢的地方。你摇摇晃晃的一脸满足的笑着说:“我最喜欢这里,真的很舒服,尤其是这张躺椅,有种很怀念的味道,好像我很久以前就在这坐过一样……可惜修进不来,要不也能来坐坐了。”我早已坐过,和曾经的人,原来,记得的不只有我。你究竟知道了多少?或者说,想起了多少?
“你看起来很开心。”
“当然。钻空子可真不容易,我不能给他们发现了,只能日积月累,每天添点东西。”
“……你想出去看看吗?”
你失笑:“我知道这不太可能的,概率小于0.0001%,”说着你仰起头,静静地注视着架子上的藤蔓,好一会,才幽幽地说:“真实的得不到的,我只要一个梦就好……”
心顿时绞痛起来。这就是你想使用BRAIN?GEAR的原因吗?也是上一个你说不出口的原因吗?为了你自由的梦?
10 最初的兄长
自那之后,清将越来越多的时间投入到了BRAIN?GEAR中,除了必要的日常活动及实验外,几乎没摘下过BRAIN?GEAR。我感到困惑,清,BRAIN?GEAR中那个虚拟的梦境才是你所向往的吗?你对真实的世界已经厌倦至此了吗?你在逃避吗?事实上,每一个清都让人困惑,从原版的到现在的。明明,不是个会逃避的人……
原版的清,我同母异父的兄长,长我12岁,正是如后世人评价的——天才。16岁时考入斯坦福大学,22岁时拿到数学与物理学的双博士学位,然后进入美国一家著名的国立研究所,就在那,他开始了对于萧氏定理的研究。很好的开始,也本应很好的结束。但是清的心里还有一个梦,就在萧氏定理的研究进行到一半时,他开始着手行动起来。我不清楚清到底做了些什么,只记得有一天晚上,清坐在我的床头,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半晌才低低问道:“修,想去中国看看吗?”我愣了一下,事实上,那是我从没去过的故国。母亲在清年幼的时候就移民到了美国,认识了同是华人的父亲并生下了我,她很少谈论到故国,每当说起时眼中总是滑过深深的黯然,自然,她一次也没有提出过回去,而我对中国的认识也仅限于清与父亲的描述,所幸还教了我中国话,让我不至于失去与从没相见的故国的一点点联系。说一点不向往是假的,但为什么清要提出这个问题呢?看出了我的疑惑,清微笑着揉了揉我的发:“从来没有回去看过不是吗?何况我还答应过带你去的。”
“但是……”总觉得清的语气像是不会再回来的样子……
“感到不安是吗,”清总能看出我在想什么:“修,你,还有我,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属于华夏的血,只有在那片土地上,它才会开始流动发热……你现在大概不会理解,这没有关系,总有会明白的一天的……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修,就当是哥哥我一个任性的请求好吗?”清显出了从未有过的语无伦次,这让我很是惊讶,父母死得早,清在我眼里一直是个温柔稳重的可以深深依赖的大哥,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实在很久没见过了。这不对劲,很不对劲,清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做,虽然他一直很想回故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是你想做的……
看着清微微皱起的眉,我轻轻点了点头,清一下就露出了释然的表情,开心地搂住了我的上半身:“谢谢,修,那儿还不错,你会喜欢的……还有,对不起。”
我只能无言地回抱了他。
如果我知道后来会变成那样,不,也许阻止也没用吧,清虽然温和很好说话,但是,下定了决心的他,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是不会回头的。我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我所能做的,只有陪伴而已。
从那之后,每天能见到清的时间越来越少,但当出现在我面前时,他总是笑眯眯的一如往常,只是掩盖不了的偶尔露出的倦容与渐深的黑眼圈提示着他最近紧张的精神状况,我没有问,清看起来也不会说,我们保持着这微妙的平衡直到清递给我一张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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