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私交,直呼其名其实是有点无礼的。楚泉不跟他计较,开门见山道:“不知道路总请我来有何贵干?”
路鸣年轻时长相不错,因此得以攀附权贵,娶高官的女儿,此时人到中年,看起来依旧斯文儒雅,像个文化人。他向对面的凳子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急什么,就是请你来喝喝茶,谈谈心。”
水开了,路鸣把水倒进一个茶壶,手指在壶身上敲了敲,说道:“这套小东西,景德镇千年的窑泥烧成的,比紫砂的好多了。”
楚泉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
路鸣拿起壶盖,陶醉地闻了闻,看似十分享受。
楚泉对他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是不屑的。路鸣当初是个穷小子,尽管用了些让人不齿的手段,但一路奋斗到今天的地位,本是个令人鼓舞的励志故事。可他发家后那副急于摆脱过去,标榜自己属于新的阶层的嘴脸,谁看了都不舒服。
路鸣往楚泉的杯中倒了点茶水,楚泉端起来喝了一口。
“怎么样?”
楚泉点点头,客套了一句:“好茶。”
“我看楚先生挺识时务的嘛,”路鸣轻笑一声,慢悠悠地说:“那赤海想和飞天合作为什么要阻挠呢?”
“合作?”楚泉冷笑一声:“你是想吞了飞天吧。”
“话不能说的那么难听。”路鸣把两人茶杯斟满,看似诚恳地说:“我是想让两个公司实现资产重组,多占领市场份额,然后把广雅挤出去。”
楚泉没想到路鸣如此大方地坦白野心,沉默几秒之后问道:“你凭什么?”
“不凭什么,我想要的东西,还从没失手过。”路鸣眼神中流露出不屑:“他们家那几个钻石矿,这两年也没开采出什么好东西吧?而且那三兄妹除了关迟都是废物,迟早把家业败光,关迟目光短浅,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如果楚泉再年轻几岁,说不定也会像于泽阳那样盲目地相信和崇拜这个狂妄自傲的男人。然而此刻他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路鸣大肆渲染了一番赤海接下来的发展前景,但好话说尽,见楚泉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粗鄙的那一面就渐渐显露出来。
“我知道你的心态,背靠大树好乘凉嘛,但是我很好奇,”路鸣稍微把头凑过来一些,低声道:“你为什么宁愿卖身给关千越,也不肯跟我合作呢?”
回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一杯热茶。路鸣瞬间暴怒,五官扭曲如恶鬼,在楚泉嘲讽的目光中,他硬生生地压下了动手的欲`望,掏出手帕擦了擦脸。
“楚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路鸣把手帕团成一团扔在一边,用吃人的眼光看着他:“我告诉你,我不仅要把广雅挤出娱乐产业,他们的珠宝线我迟早也会抓在手里。你今天选择和我做对,那就别怪我将来手下不留情。”
楚泉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好啊,我等着。”
路鸣离开后,他多坐了一会,把被糟蹋了的好茶仔细品了品。手机就在旁边放着,微信联系人里有一个头像是壁虎的家伙,楚泉点开聊天界面,打了几个字,又一一删除。他承认自己有点想念这个人。
10
因为路鸣的搅局,楚泉当天晚上没有睡好,总担心第二天的股东会发生什么变故。然而事实证明他多虑了,次日的会议一切正常,股权转让的诸项决议顺利通过。料想路鸣不过是放狠话而已,没有什么实际动作。从会议室出来,楚泉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楚总,”助理笑着问候了一声:“跨年有什么安排吗?”
“到处都是人,去哪啊。”楚泉跟路过的一个女演员打了个招呼,自嘲道:“再说那是你们年轻人的活动。”
林涛夸张地叫了一声:“楚总你很年轻好不好!”
楚泉笑了笑:“今天公司怎么这么多人,有活动吗?”
“是啊,钟总吩咐办一个小型晚会,说单身狗和回不去家的人可以一起跨年。”
楚泉点点头,心道钟伟管理公司果然有一套。
“楚总一起呗。”林涛说:“前阵子陈姐他们刚签了几个小姑娘小伙子,个个都长得好看。”他本是顺嘴一说,话一出口才惊觉不对,讪讪地看了楚泉一眼:“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泉大度地一笑:“我知道。那我晚上也来凑个热闹吧。”
当天晚会到场的人不少,飞天的当家歌手在台上唱歌,艺人们排着队敬楚泉酒。其实放眼整个娱乐圈,楚泉顶多算个半过气的偶像剧演员,但在飞天,他是所有人争相讨好的对象。
喝了一轮,楚泉有点发晕。大大小小的艺人们刚离开,穿着酒红色礼服的陈玲不知从哪杀出来,“叮”地和楚泉碰了下杯:“干!”
“你来添什么乱,”楚泉苦笑着抿了一口:“真不行了。”
“这就不行了。”陈玲明显喝多了,精心打理的发型已经凌乱,她摇晃了一下,指着楚泉很得意地说:“还不如我,我是一斤白酒的量。”
“你厉害。”楚泉扶了她一把:“要不要先坐坐?”
“不要。”陈玲放下酒杯,很随意地对楚泉伸出一只手:“来陪我跳支舞吧。”
音箱里传出悠扬的舞曲,两人礼貌地相拥着,跟着音乐跳了几步。
“你怎么了,”楚泉拍了拍陈玲的背:“心情不好?”
陈玲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语带哽咽:“失恋了……”
“早就跟你说过了,”楚泉虽然怜惜,但还是很残忍地说:“你姿态放太低了。”
陈玲苦笑一声,搭在楚泉肩膀上的手指用了几分力气。她摇摇头:“没用的,不是对的那个人,高姿态或低姿态都没有结果。”
楚泉无言以对,陈玲吸了吸鼻子,问道:“你怎么样?听说今天开股东会,有结果吗?”
“嗯,还算顺利。”
陈玲目光有些涣散,羡慕地喃喃:“关总花了不少钱吧,他对你可真好。”
楚泉勾起嘴角,然后那个弧度没有维持太久。“是啊,他真的很好。”楚泉说。
当晚陈玲喝得大醉,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楚泉叫司机把陈玲送回家,自己叫了辆出租。
“何必这么麻烦,”司机不解:“您再等等,我送完陈小姐就来接您,很快的。”
楚泉看了眼手表,踟蹰了一会,还是摇头道:“没事,我自己回去就行,我……可能要等个电话。”
司机面露惊讶,下意识地理解为工作上有要紧事,感慨了一句:“您可真忙啊。”
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五十。月夜下的别墅像个蛰伏的怪兽,沉默地喘息着,在黑暗中静待猎物无知无觉地走入它的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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