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介意我观看你们的拍摄吧?”关千越彬彬有礼地问。
他的目光很平和,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纯净,作为导演,严讯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愕然的同时,对关千越的好感度不知不觉提高了。“当然,”他点点头:“欢迎多提意见。”
13
往片场赶的路上,楚泉问:“怎么突然让我先拍了?”
自从当初给楚泉通报于泽阳也在《暗夜》的消息结果惹得对方不高兴之后,秦澜和楚泉之间的关系一直不热络。他知道自己的老板不喜欢多嘴多舌之人,于是问什么答什么:“薛怀景摔倒了,严导就把你的戏提前了。”
“严重吗?”楚泉问:“打戏也不激烈啊,怎么就摔了。”
“还好,擦破点皮。”秦澜想了想,还是没说因为人家的金主来了所以导演没让他再拍的话。
两人走进布置好的场地,楚泉去跟严讯打招呼,结果看见坐在严讯旁边的关千越,脚步一顿。
关千越早就望眼欲穿了,楚泉刚出现在视野里,他就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察觉到周围几道注视的目光,他克制着上前的欲`望,原地走了两步,又若无其事地坐下。
楚泉以前总认为所谓“我看见你就高兴”之类的话是用来哄人的,今天才知道不是。关千越看过来那一瞬,甚至坐下后邀功似的傻笑,就像重复播放的慢镜头,竟然看得他有些眼热。
严讯离得近,将这两人的表情和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瞬间跑了个干净,甚至还有点小感动。
“楚泉,来了啊,”严讯再开口时就格外热络:“先拍没问题吧!”
“没问题。”楚泉又跟周眠打了个招呼,然后去化妆师那化妆。
他脸上没多少瑕疵,因此简单涂了点粉调亮肤色就开拍。关千越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角落,在楚泉假装不经意转头时用口型比了个“加油”。
楚泉本来不紧张的,被他这么一“加油”,突然就有点慌了。
他在布置好的房间里走动,目光一一扫过那些老旧的陈设,然后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被翻烂的书。
在他身后,摄像机亦步亦趋地跟着,时刻准备给他特写。
然而楚泉却没转过身,他背对着摄影机,翻着手中泛黄的书页,轻声读道:“I did not want to be warm, lest I should fall asleep and miss your footstep.Cramps seized me, so cold was it in the horrible darkness; again and again I had to stand up.But I waited, waited, waited for you, as for my fate. ”
严讯喊了cut。楚泉知道自己搞砸了,他转过头,不敢看关千越,只是对严讯道:“对不起严导。”
“没有,你读得挺好,但是要转过来让观众看个正脸啊。”严讯已经完全沉浸在工作中,他双手叉腰走了几步,摇头道:“感情还是不够。你看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吗?”
“看过。”楚泉小声道:“但理解不了那种感情。”
严讯右手指着天,激动地说:“要尽力理解!张晓茹和陌生女人是同病相怜的!一个是爱在心中口难开,重逢后心爱的男人根本不记得她,一个是丈夫移情别恋背叛誓言,不是陌路胜似陌路。张晓茹当年是名校高材生,为了丈夫放弃深造,却换来这样的结局,她甘心吗?不甘心!可是她还爱着李忠!她在深夜等丈夫回家的心情,应该是绝望、怨恨,却又怀着期盼和爱的!”
楚泉听得一愣一愣的,严讯还意犹未尽,问道:“你有这样等过谁吗?”
楚泉觉得这样的感情在现实中根本是不存在的,理所当然地摇头:“没有。”但他转而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渐渐低下头。
母亲拖着不离婚的那些年,难道还是爱着父亲的吗?
严讯见楚泉陷入沉思,也就暂停发表看法。一转头看见关千越微拧着眉,突然想起来自己刚答应过要“照顾”楚泉,顿时一阵尴尬。谁知关千越却对他笑笑,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那,再来一次吧。”严讯说。
这一次场地里只留了几个人,关千越猫着腰躲清场——其实也没人敢清他,工作人员都假装没看见。
导演喊“开始”之前,楚泉终于忍不住往那个角落看了一眼。关千越的目光好像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似的,两人立刻对上了。隔得不近,彼此在对方眼中只有一个赏心悦目的轮廓。
楚泉挺直脊背,转身走进摄像机的镜头里。第二次拍摄他自我感觉良好,结束后严讯摸着下巴看了一会监视器,说:“不错,今天就先这样吧。”
楚泉直觉没达到严讯的最高标准,想着再来一次,严讯却摆摆手示意不用。
关千越凑上前跟严讯低声说了几句话,接着就离开了,走之前都没看楚泉一眼。过了一会,楚泉到场边摸出手机,微信跳出好几条消息。
“李姨回来了,今晚到我家吃饭。”
“给你请假了,我在酒店对面马路边等你。”
严讯背着手溜达到他身侧,楚泉吓了一跳,慌忙将手机锁屏:“导演……”
“去吧去吧。”严讯仿佛一个慈爱的老父亲。
楚泉回酒店换了身衣服,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在酒店大门附近张望。自从拍《暗夜》以来,有些热情的粉丝总是在影城附近晃悠,楚泉怕被拍到,出门总会武装一番。
一辆迈巴赫在旁边停下了,后座的窗玻璃降下来,探出一只手。关千越揪了一下楚泉的口罩,没什么弹性的棉质布料被揪出一个尖。
楚泉拍开那只恶作剧的手,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楚先生。”充当司机的郑云回过头打了个招呼。
“你好,”楚泉笑道:“麻烦你了。”
有人不满:“怎么不跟我问好啊。”
“皇上吉祥。”楚泉没意识到他对关千越说话越来越随意:“满意了吗?”
关千越哈哈大笑,嘴角笑出了一个书名号。
楚泉摘了口罩和帽子拿在手里,问道:“李姨怎么回来了?今年春节你们在国内过吗?”
“他们不回,我妈可怜我没饭吃,叫李姨和刘叔回来照看下我。” 两人挨得不近,关千越用小拇指去够楚泉的手,跟小朋友拉钩似的。
楚泉低头看了一眼,没挪开,两人就这么藕断丝连地勾着。楚泉问:“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想你啊。”关千越理所当然地说。
楚泉往郑云的方向瞟了一眼,有点不好意思,没搭腔。
关千越不气馁,又找了个新话题:“你今天演得特别好。”
提起这个,楚泉有些沮丧,苦笑道:“骗人。”
关千越嚷嚷着“我说的是真的”,还让郑云发表意见。郑云也捧场:“真的很棒,是您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楚泉放弃了争论,似乎在自言自语:“那种感情,我没有体会过。等整个剧拍完了,杀青前再试一次,也许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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