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瞎到他这张嘴上！这样嚣张的话可比打伤人严重多了……”陈彬叹气，“范老师一个循规蹈矩的老实人，他孩子那么不稳当，真戳祸……”
“胡主任这半学期来一直得意洋洋，这回要丢脸了……”杜名选很担心。
大家知道他的意思，高二开学以来一直以班风稳定、学风浓厚著称，在大小公开场合胡子都是接受靳校长的表扬，近来很有点飘飘然地当之无愧……而这回连续两件事情发生不啻于当头棒喝！
晚自修时间，独坐校长室的靳远征也发着愁呢！方文艺告诉他高二发生两起学生违反纪律的事件需要他亲自处理，他当时很不以为然：学生违纪能有多严重还非要我来处理，这些中层干部真是越来越办不成事了！但当他到校长室里看到等在那里的高一学生代表并看了胡一飞亲自撰写的两次事件的报告以后，才意识到事件的严重程度——这涉及到校园的特权阶层：教工子弟和优等生！
从严处理？不可以！现在都讲究人性化管理，如果那样虽然会让学生们和外界知道凤凰城从严治校有个好的口碑，但那会让多年共同战斗的老伙计寒了心，连老师们这点小小的心理优越感都不给谁还愿意为学校的发展尽力？况且事件涉及的是高二年级从前最好的学生和目前最出色的学生！学校、也是大家默认的潜规则就是：只要成绩好犯点小错就过去了，犯了大错（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好学生不会也不敢）就大事化小，小事再化了也过去了……尤其田歌如果有处分，楮局长也许不会说什么，但其他高中的校长还不笑话死他——“拿着鸡毛当令箭”“猪脑子一根筋”“标榜自己的假正经”“冷血假人”……如此等等也许比这些还要多的糗评就会等着他，他能想象的到！这会儿他有点抱怨范崇智这小家伙糊涂，不说那句逞能的话不爽？能掉二两憨肉？
从轻发落？也不可以！高一的“民意代表”刚才明确提出了三条：一、学校应该是一个纯洁、公平的地方，凤凰城的校风当中也明确写着“文明、求实”，范崇智光天化日之下殴打无还手之力的学弟，文明何在？校方如果不能依据校规严肃处理、杀一儆百，如何求实？我们的人身安全何存？二、作为每个凤凰城的一员大家都希望得到校方平等的人权尊重，如果范崇智不郑重道歉，并受到理所应当的处分，我们就无法感受到校方的公正和平等，我们会再次提出抗议，方式可能为校长室静坐或者校园内□□示威……三、学校是我们成长的舞台，对于事件的处理校方能否一视同仁体现着我们学习、生活的环境是否健康、正常，如果潜规则和“摧眉折腰事权贵”能够决定一切，这次事件最终无声无息地过去，我们就无法“开心颜”，我们会发起全高一范围内的退学申请，并不保证不会在转学到其他学校后对此事件发表个人的见解……总之，一切后果请校方自裁、自重！这搞得如同国家外交部对外的郑重照会，措辞文绉绉的冠冕堂皇又暗藏杀机，逼迫你就范！时代的进步使孩子们学会斗争、学会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靳远征感慨，也在想这民主治校和规范化管理之间似乎矛盾重重……
正常走程序？也不太行得通！那样会使从重的效果没有，从轻的人情味也没体现出来，反而弄得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靳远征看到书面报告的下面还有几张纸，署名是雷苏北，就静下心来翻看，雷苏北表达了对“流星雨”事件的三点意见：“又是三点！？”靳远征苦笑。
“一、俗语说‘法不责众！’他们看流星雨只是没有经过老师的允许，又是在校内，并未造成什么损失或者不良后果！简单的批评教育就可以解决问题……我在班里作了调查，除去事件参与的几位同学，剩余43人全票表示如果知道于哲借了学校的天文望远镜也会到五楼天台看流星雨，没有一人表示反对或弃权！大部分同学对于哲、田歌等没带上他们表示不满，说他们不够哥们……”
“二、古人云‘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出于这样一个目的，我们甚至可以从严处理，杀一儆百！但这事件没有那么严重，而且‘涉案’的是我班前十名以内的同学还有数学满分的田歌，这样重创问题生、差生的效果没有相反会让他们幸灾乐祸，并且使睁大眼睛以田歌为榜样力争上游的好学生们心灰意冷——成绩好了连点特权都没有会严重打击到他们的心理优势！因此，‘惩’的对象不对，或者讲犯错的人不是我们该处理的人，是秩序出了点小小的故障……”
“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们和一大群学生相处，个性间的差异和不相容使摩擦和问题的出现在所难免……我们忙碌于热处理、冷处理或者之后的再处理，打压学生的个性和特点，希望他们成为我们的流水线下健康、稳定、优秀的‘标准产品’……然而人不是机器，即使机器也有出错的时候！只要不是报废、大修的错误，应该允许……看到名单上有田歌的名字，我后来居然有些高兴——这样近乎完美的孩子也会犯错（我对这样的感觉表示歉意但拒绝更正）！”
“二8班在校规的约束和全班同学的共同努力下，正以昂扬的斗志和奋发的激情努力向前！我不知道我们可以前进多远，可以走到多高的高度，但我不希望这件小事的处理使大家旺盛强劲的前进泄气甚至戛然而止……如果靳校长坚持，那么畏惧于陨落的感觉，我会选择急流勇退！”
靳远征心想如果加上一句“在校长室的领导下”自己会很爽，看到结尾的话终于意识到这份报告的“逼宫”程度远甚于高一民意代表的那三条！一样的冠冕堂皇，难人于满头大疙瘩而不自觉！这年月怎么那么多极端的人和过激的做法呢，难道这样才能达到效果？大到各档访谈和作秀节目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小到小老百姓鸡毛蒜皮的事也要打110或者吆喝找县长……
多年的工作经验使靳远征养成了处事不惊的习惯——人们说他冷血，静下心来分别给邵旭东和胡一飞这两个年级负责人打了电话……
“小胡！你说雷子不善言辞，是个直来直去粗线条的人！我和他谈过两次话，他说话不像这报告上那么文绉绉的，还引经据典！”靳远征把报告递过来。
“我看过了，是林鹃还有陈彬帮忙，他们一个办公室集体智慧的结晶，不过意见确实是雷子个人的……”胡一飞笑笑。其实这当中还有他的智慧结晶，就是最后那逼宫的部分，雷苏北当时有点担心，胡一飞私下里拍着胸脯说没事，只有这样才管用——靳老师什么意见都能听得进去，所以你不惊世骇俗一些他就会没什么印象！雷子说你当年、现在都这样算计你老师？胡一飞笑说这不叫算计这叫投其所好，要是我这样写他还是会不当回事，你写就不一样了，他会认为你这个人耿直、认真、据理力争，有了大事可以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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